送走医生,陈序和谢彧体贴地将空间留给了楼玉风和池星止,带着扎西去准备一些清淡的晚餐。
小院里只剩下两人。夕阳的馀晖将影子拉得很长。
池星止靠在长椅上,受伤的脚踝被小心地垫高。
楼玉风坐在旁边的竹凳上,低着头,手里无意识地拈着一片从池星止裤脚掉落的枯叶,沉默得像一尊石雕。
他换了一件深灰色的T恤,整个人笼罩在一种挥之不去的低气压中。
池星止看着他低垂的眉眼,紧抿的薄唇,还有那周身散发的丶几乎要将他自己吞噬的自责,心里又酸又软。他不想看到楼玉风这个样子。
“咳……”
池星止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点,“楼老板,你看,”
他指了指自己包扎得像个大白粽子似的脚踝,故意做出夸张的表情,“像不像……像不像一个超大号的菌子王?还是被虫子咬了一口的那种?”
楼玉风拈着叶子的手指顿住了,却没有擡头。
池星止再接再厉,忍着脚踝的隐痛,努力调动脸上的肌肉,挤出一个大大的丶有点傻气的笑容:
“玉风哥,你看嘛!圆滚滚,白胖胖的,扎西哥不是说雨後菌子多吗?我觉得我这个‘菌子精’是今天最大最特别的一个!独一无二!连竹叶青都忍不住想尝尝鲜呢!”
他试图用玩笑驱散那沉重的氛围。
楼玉风终于缓缓擡起头。
夕阳的金辉落在他深邃的眼眸里,映照出里面翻涌的复杂情绪。
有未散尽的後怕,有深深的自责,还有一丝被青年笨拙却真挚的安慰所触动的柔软。
他看着池星止努力咧着嘴丶试图逗他开心的样子,那笑容因为疼痛和紧张显得有些僵硬,却无比明亮,像穿透阴霾的一缕阳光。
楼玉风紧绷的嘴角,终于极其缓慢地丶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虽然只是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但那笼罩在他周身的沉重阴霾,仿佛被这缕阳光撕开了一道缝隙。
他伸出手,没有去碰那“菌子精”脚踝,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力度,揉了揉池星止柔软蓬乱的栗色头发。
动作有些粗粝,带着劫後馀生的庆幸和不易察觉的珍重。
“傻小子。”
他低声说,声音沙哑,却不再是之前的沉郁,而是多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温软,“还笑得出来。”
池星止感受到头顶传来的丶带着薄茧的温暖触感,还有那声“傻小子”里藏着的无奈和纵容,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他知道,那片笼罩着楼玉风的阴云,开始散了。
他嘿嘿傻笑着,任由楼玉风揉乱他的头发,脚踝的疼痛似乎也没那麽难以忍受了。
“嗯,我傻,”池星止顺着他的话,笑容更灿烂了几分,带着点劫後馀生的调皮。
“傻人有傻福嘛。你看,被咬了都没事,还有玉风哥贴身伺候。这待遇,值了。”
他故意晃了晃受伤的脚,龇牙咧嘴地“嘶”了一声,但脸上的笑容却绚烂。
楼玉风看着他生动的眉眼和那没心没肺的笑容,心中那块沉甸甸的石头,终于被这阳光般的暖意一点点融化。
他收回手,目光落在少年依旧苍白的脸上,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温和,却多了几分不容置喙的强硬:
“老实待着,我去给你熬点解毒的草药汤。这几天,哪里都不许去。”
池星止立刻垮下脸,哀嚎一声:“啊?不要啊玉风哥……”
但抗议无效,楼玉风已经起身走向厨房,背影依旧挺拔,却少了几分沉重,多了几分如常的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