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断断续续的抽气声,他双臂猛地用力丶一寸寸地将身体擡起来。成功屈起腿丶坐到地上後,他低声喘息片刻,而後双手高举起手中的东西。
那名欧洲人有一双浅蓝色的眼睛,虹膜颜色很淡。他只微微张着嘴丶安静地一呼一吸。不平整的断面映在他眼中,在他眼底留下一片黑影。
赤坂幸一用力挥动手臂。
他第一次甚至没能使上劲。于是他不得不将沾血的木楞拔出来丶再次蓄力,又一次挥动手臂。
一点组织液飞溅到旁边地面上,落到佐久间和真的鞋面上。他睁大眼睛地看着继兄动作,像是僵在原地一般,一动不能动弹。棕发少年面无表情丶满身血污的模样深深印在了他眼底。
直到赤坂幸一胸口剧烈起伏着丶往旁边跌坐,松开手後,他才重新动起来。
乱成一片的大脑像是被血重新洗刷干净,他取出手机丶喃喃着告诉自己:“救护车丶救护车——”
他甚至指挥其他人:“快去检查一下,看老板还有没有呼吸!”
“不行。”
赤坂幸一突兀出声阻止,“不准叫救护车。”
佐久间和真:“你在说什麽疯话——?!你马上要死了你知不知道!”
他不想以这种态度讲话,这只会变成无效沟通。但过于激烈的情绪从身体内涌出。
他失口吼道:“就算你不想活了,老板也需要治疗!他需要立刻丶马上被送到医院!!他需要立刻动手术!”
“不准叫救护车。”赤坂幸一还是只有那一句话。他近乎漠然地说,“对面是一个组织,他们……”
他们有组织性丶目的性丶且悍不畏死,素质很高。他们计划要留活口,说明需要用得着幸介他们的姓名,那麽是为了什麽呢——除了织田哥哥以外,不做他想。也许有其他人就在附近盯着,那比起毫无动静丶平静的餐馆,响着救护车笛声跟警笛的动静绝对更有可能吸引来他们。
但收不到夥伴联络也很危险,所以他们现在最应该联系织田哥哥。或者,他还记得他哥留给他的一个备用号码,说紧急时刻他可以打电话求助——甚至,叫太宰治来也行。跟织田有关的事,他一定很积极……
但赤坂幸一说不出话。
话到一半,他再次剧烈地咳了起来。浓重的血腥味在口腔弥漫开,每次身体抽动都像是在透支生命。他不知道自己脸上表情有多痛苦,叫佐久间和真眼神染上近乎绝望的惊恐。
他被吓到了,不知是出于主观意志丶还是恐惧样地放缓声音。
眼前人腿上有块地方能看见隐约的白色,小腿扭过去的角度很奇怪,身上淌血的枪伤不必提,额头和发顶也有不知是他丶还是别人的黏稠血液。他手掌被木刺扎破了皮肤——是刚刚他动作间扎进去的。但本人好像已经失去了对疼痛的感知,像是根本没意识到一般。
佐久间和真抑制着心中的情感,只轻声问:“你丶你不想……你不害怕自己会死吗?”
“无所……”
赤坂幸一想说。
但清脆的巴掌声将他的话堵了回去。重重的一巴掌扇到他脸上,将少年人的头打偏过去。
这一巴掌远不及敌人落下的任何一拳重,但反而叫他没有任何动作。佐久间和真身体有些发抖,但他冷冷地说:“你是真的疯了。”
赤坂幸一:“……”
他一时间没有说话。
佐久间和真已经想不起来甩净手上的血了。他问也不问,在得到其他人的反馈丶确认店主人还有呼吸後就直接打了电话:“我现在就叫救护车,然後联系家里。我还会同时报警——这样可以了吧?”
“把他放平,叫他躺到地上!”他指挥道,自己则同时摸出第二个手机丶开始双线联络,“然後丶呃丶呃……急救怎麽做来着!”
赤坂幸一真的没力气了。他被放倒过後丶感觉身体轻松了一些,又不确定是否是自己的错觉。但他还记得喃喃着说:“搜丶搜身……”
——不管是他还是店主人丶还是更多的其他人死了都无所谓。如果不能避过这一劫,这些损失都毫无意义。
赤坂幸一已经想不起来要求小孩子去接触尸体是件多难为人的事了,因为他的脑袋已经完全不能正常工作了。
时间被无止境地拉长,分秒的间隔中被塞入许多填充物丶叫时钟的指针动弹不得。他分不清现在究竟是过了三十秒丶一分钟丶还是已经有十几分钟那样漫长。
意识模糊间,他听到有人闯了进来,再然後是熟悉的声音丶不熟悉的失态。他被半搂进一个怀抱里,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只看到兄长友人那双错愕又悲痛的蓝眸。
自方才开始丶就一直被困在自己思维怪圈里的少年人看到他後,些微怔了一下,而後居然睁大眼睛。下一秒,他眼角被擦拭过後丶仍留在那的点点血痕被清澈的液体冲淡。他挣扎着擡起手丶揪住了织田作之助的衣袖,居然破防地大哭了起来。
他根本没有哭的力气,以为是拼尽全力的哭喊,却必须要织田作之助附耳过来仔细倾听丶才能听见只言片语。前後不过几分钟的差距,太宰治也赶到这里丶几乎与警车丶救护车同时见到了这副狼藉场面。
他看到赤坂幸一靠在织田作之助怀里,非常丶非常恐惧地在哭。
“我丶我杀人了……”他前言不搭後语,话讲得很慢很慢,“哥哥说不叫我碰这些,他说了不叫我动手的,我……我没听他的话。别讨厌我,别生我的气,哥,我真的没办法了,我……别这样对我……”
海啸般的负面情绪彻底压垮了他。他已经完全分不清眼前人是谁了,说到最後,完全是以对兄长说话的语气在讲话,喃喃着,却是在祈求原谅。
太宰治眼神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