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假的?居然还非要绕着弯子来……这时候怎麽不那麽直言不讳了?
太宰治忍着笑:“你怎麽不说你支持小矮子上位呢?”
“什麽?你希望我说?”赤坂冶问,“那我真说了?”
太宰治彻底忍不住了。他差点笑弯了腰。
赤坂冶就瘫着张面无表情的脸丶任由他一边笑一边锤,还要暗自腹诽他凭什麽这麽看不起中也的脑子……搞什麽搞什麽,中原中也要当首领的话,肯定行的啊!
太宰治不置可否,也不打算跟他讨论这个问题丶不打算评价他对朋友的过分溺爱。他觉得这样也挺有趣的。
“那你呢?”他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好半天才直起腰丶长出一口气,“你被钟塔通缉,这次又解决了同样在他们通缉名单上的mimic……他们一定会注意到你的存在。你接下来打算去哪?”
赤坂冶在心里撇嘴,面上不动声色。
他重新放柔语气,温和地说:“我准备去旅行。”
“旅行?”太宰治像个复读机。
“嗯,旅行。我还记得其中一部分,所以想去走走……当年逃亡时走过的路。”
他们两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行走,一边听着雨声丶一边谈着漫无边际丶平日绝对不会提起的话题。
“你说得对。”赤坂冶干脆地承认,“异能力和武器和工具,其实没什麽两样。能做到什麽地步丶能派上什麽用场,终归要看握有他们的人。可惜我有心结。”
“我其实早就想去了,想去走走看,想去……故地重游?顺便再看丶能不能把我的通缉从他们的名单上摘下来。躲躲藏藏过一辈子也太累了点。”
他後半句的语气里有些抱怨的成分。那种轻松丶又不顾及後果的态度听得太宰治都沉默了。
他心情指数又开始直线下跌,好一会,才开口问道:“你一定要去吗?”
“嗯。”
“哪怕可能会死?”
不知是意料外还是意料内,赤坂冶笑了笑:“本质上来说,生与死只是两种不同的状态,没有好与坏之分。我们所有人都在经历名为生命的这场旅途,我们走在相同的路上,就注定会在终点相会。”
太宰治沉默:“……”
“这麽想来,你喜欢自杀还挺好的。如果你很早死了,我就不用等你太久了。”
太宰治沉默不下去了。
他抗议道:“……你自己听听,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殉情的话,一起死才叫殉情啊?!
赤坂冶又微微笑起来,不与他讨论这个话题:“而且话也不能说得这麽绝对。我会努力的。”
他忽然转身丶拉住他的手臂。太宰治没好气地转过头来。于是赤坂冶又笑。他俯下身丶吻了吻心上人的唇角,轻声道:“再多享受一下活着的时光吧,不急着度过三途川。”
太宰治:“……”
他眼神一瞬间有些空洞,语气变得缥缈起来。他像是真情实意感到困惑:“你相信人死後会在另一个世界重逢?你是教徒吗?你真的相信灵魂的存在?”
赤坂冶没有犹豫地回答:“不信啊。”
“……”
这次太宰治是真愣住了。
赤坂冶笑着放开他,重新转过身去,与他并肩。
他慢慢走着,手上伞撑得很稳:“但不管我信与不信,都无所谓。如果有彼世的存在,那麽灵魂将会重逢,而如果没有,永恒的安眠也是种拥抱。我认为,能够泯灭是种幸运。”
他今天晚上说了很多很多话,像是要把过去未能与他谈及的丶未来也许会说与他听的话一次性讲完。他懒得管那麽多了,将自己一次性敞开来丶放在这里供人翻阅。
如果不是这个特殊的处境,也许他永远也不会这样做。但至少现在,他不打算去考虑对方听後将如何看待他。
……兴许在太宰治眼里,这样的想法都有点矫揉造作丶庸人自扰吧?毫无价值与意义——
可意义本来是个什麽东西来着?
赤坂冶将视线落到地上,看着水洼中荡漾的灯影。他唇边带着抹随性的笑,像是在念颂词:“人世间只有苦难,活着的每天都是地狱。但尽管如此,我还是不敢死去。”
他在颠沛流离中诞生,出生时就被母亲抛弃。父亲带着他像带一个累赘,从有记忆起的每一日都饥寒交迫丶没有安身之所。他记得雷区突然爆开的巨响,记得硝烟与血腥气混杂在一起的味道,记得饥饿时人脸扭曲的表情,记得皮肤被咬穿丶牙齿黏上来时的感受,记得他清醒过来後那种几乎将他淹没的窒息感。
死亡是那麽可怕的一件事,即使跨过那条线丶他就能得到一切也不行。
他害怕死亡,害怕那种失控感。
无法支配自己的恐惧萦绕在他的内心深处。
所以……
“所以我觉得你很厉害,太宰治。”他鞋底落在水洼里,溅起一片水花,荡起阵阵波纹。他略微垂眸,看着脚下的路,而後又回头看着雨夜里被淋湿了肩膀的太宰治。他只是在那站着,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赤坂冶笑了笑,折返回来,重新将他笼在伞下。
看见他的表情,赤坂冶笑道:“这麽意外?我居然没告诉过你吗?”
太宰治沉默片刻:“……你不如问,你究竟说过什麽。”
“我觉得你有一颗很坚韧很坚韧的心,太宰。”
他微微笑着,垂下眸子,“你好勇敢啊,真的。活着的每一日都是地狱,但你却在不断确认活着的意义。你居然会去找寻乐趣?你居然会去追逐不存在的东西?对我来说,每一次走上死路都需要莫大的勇气,可你却在自杀里确认自己活着。活着对你来说才是真正消耗勇气的东西,可你依旧站在我面前。”
太宰治的表情近乎变得空白了。他在赤坂冶那双浅色的眼瞳里清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喃喃着说:“……原来我在你眼里是这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