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慕容翰!”
同样是正月十五,同样是阖家团圆欢天喜地。令支城内,慕容翰陪段部君臣喝完酒,回家路上,被锦衣冠带的段兰上来就是一脚。
他相当配合,当着满街行人的面,轻飘飘如一只破旧布袋,“嗖”的飞了出去。
还很没有脸面地飞出老远。
十分逆来顺受。
“段将军……”
耳边传来惊呼阵阵。看热闹的人急忙里三层外三层围上。
这一下,慕容翰摔得不清,好不容易挣扎爬起来,眼前居然开始发黑,什麽也看不见。
而对面的段兰,长剑已然出鞘!
削铁如泥的宝剑,杀个人自然轻巧。颈边一凉,一缕金发落地无声。
“你果然是慕容皝的走狗!”一语说明来意。
上回战前他一通妖言惑衆,搞得军心大乱,人人思退,真退兵了又传来慕容皝擒杀慕容仁的消息——慕容皝根本没有在柳城设伏,只要当时他们继续坚持,破城指日可待。
活捉慕容皝的大好机会,就这麽被错过了。
脖颈凉意加大,热血飞溅,可怜慕容翰眼不能视物,跌跌撞撞後退两步,伸手一摸,果然一片猩气黏腻。
完蛋了!
自己要死了!
贪生的执念瞬间爆发,奈何脚下打滑,眼看被抹完脖子又要摔倒,不死就是重残。
电光火石间,後腰被一只有力的手搂住。眼前是血浆浆的,很勉强很勉强丶才能勾勒出一道长发飞扬的身影。
血珠一滴一滴,没入地缝,此人背对他,另一只手中竟握有一柄锋利长剑。
剑已开刃,割破掌心皮肤,鲜红顺剑身流过,点点飞溅。慕容翰颈上的热意,正是来源于此。
“哥!”
段兰惊呼,已是收剑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段辽空手接白刃丶顺带扶住好不容易爬起来马上又要再摔个狗啃泥的慕容翰。
真是贱人自有天相!
月华光转,段辽挡在他二人中间,眸中淡淡,神情安详坚定,大有纵使面前万马千军也绝不退後半步的架势。
“哥你在做什麽!”段兰几乎吐血:“他是慕容皝的人,现在还看不出来吗!”
段辽摇头:“那也不该当街杀人。”
“慕容翰该死啊!再不杀他,我们都会被他害死!”
段辽微微一怔,指尖依旧紧握剑尖,就这麽挺身上前,任剑刃割开新的伤口,血水如春雨,滴滴答答绵延不绝。
“可你现在杀他,”贴紧段兰耳畔:“天下人会笑我无容人气度,日後无人愿意投奔。”
“你有我就够了,要什麽天下人?!”段兰不服气。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实则他心里根本不是这样想的!
段辽不言,指尖更紧,约等于无声下令——
“不行。”
于是段兰愤愤松手。长剑落地,坠入血泊,散开数圈涟漪。
慕容翰视力终于恢复,立马很不合时宜地大声嚷道:“段大人,你的手怎麽受伤了?!!”
段辽回头说没事,段兰气绝冷笑。
“战场瞬息万变,你我都不能保证判断从不出错。我答应元邕要永远信他,自然说到做到。”段辽如是,轻轻放开了慕容翰。
“永远信他?不计代价?”
“不计代价。”
这四个字,很轻,说出口落入人耳中,仍有千钧重量。
压得慕容翰肩膀一痛。
“伤口这麽深,段大人之後可要当心。”
殿内,点着慕容翰最爱的檀香。段辽跪坐案边托腮,受伤的掌心向上摊于桌案,任慕容翰包扎。
“我不要紧,倒是你,没事吧?”药粉倒在皮开肉绽处,点点刺痛如银针穿心。他叹气:“小兰一向没轻没重,这次又对你下死手,刚才应该让医官帮你看看。”
“小事情啦,才一脚而已。”很熟练地缠上绷带,打了一个漂亮的结,慕容翰随即也俯身,手肘撑案,与段辽四目相对:“我很皮实的,以前被人挂在马後拖了好长一段路,起来後照样什麽事没有。这才哪到哪。”
段辽一笑,笑得居然有点苦涩:“其实我在你身边还留了一个人,明为监视,暗则保护,我不想你日後再出事时,身边连一个可以帮忙的人都没有。可谁知他还是因为今日对你出手的是小兰,而迟迟不敢现身,抱歉。”
他如此坦率,反倒令慕容翰不知如何作答:“这……不必抱歉,我理解,换做是我,也不会全心全意相信别人。只是我之前愚钝,从不知段大人还有如此细腻的心思,实在受宠若惊。”
“可你是元邕,不是别人。”
一句话,噎得慕容翰彻底无言。
段辽继续:“我知道小兰不信你,柳城的事……我也知道。对你来说,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一定很难过。毕竟你决定离开慕容皝效忠于我,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奈何段部却不能回报你相等的信任。今天是正月十五,元邕,你想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