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现在活下来的丶还能跟紧段兰的,都是段姓将领们的心腹,数年来受了段氏不少好处。被段兰那麽一说,皆是哑口无言。
但是,无可辩驳,不代表他们愿意为段家的江山去死。不消一会,有胆大的出声:
“可我我家里还有年事已高的老母要奉养,我死了,我母亲怎麽办……”
“没错,我孩子才刚出生……”
“我家就我一个男丁……”
“我夫人临盆在即……”
“……”
大家七嘴八舌说了一阵,每说一句,段兰面上的颓唐就加一分。
事已至此,他怪不了任何人。要怪只能怪自己,没有早听慕容翰的话——慕容皝果然在退兵途中设伏。
“再说,”有人在下面嘀咕:“有消息说单于大人前几天就在放百姓出城避难了,他自己也不想跟石虎打仗。”
“……”
在对方说出“单于大人”四个字时,慕容翰恰逢其时地,又叹了一口气。
残兵败将,死局已定,他也起身,缓步走到离段兰远一点的地方。
段辽的那些亲卫们,彼此交换一个眼神,立即跟上,寸步不离。
“听到了麽?”明明是暮春,万物勃发,藏身的这片灌木林却是如此萧瑟,脚下枯枝布满,每走一步,就“吱呀”一声,似正在踩断人的骨头:“石季龙的兵马已经围城,一旦你们被赵军俘虏,不会有任何活路。”
亲卫们一怔,低头,置若罔闻。
为首那人道:“我们只听命于单于大人,除了令支城外,还能去哪?”
他笑笑,靠着一棵树站定,寂寥阳光穿过林间罅隙,点点映射在他脸庞,眸中一地鎏金碎影。
“这块令牌,”拿出衣袋里的东西,放进手里掂了掂,“据说可以命令你们,真的假的?”
亲卫们再一怔,跟着齐齐跪下:“是!”
慕容翰挑眉,桃花眼一弯,将令牌抛起又接住:“那就命你们,想去找家人的,想逃命的,都各自散了吧。我不需要你们的保护。”
换做平常,亲卫们定不同意。而如今,令支城破在即,甚至整个段部的覆亡也近在眼前,还穿着这身盔甲……不是送死麽?
大家面面相觑,也不知如何回答。
“反正我话说到这里,是去是留,君请自便。”慕容翰话尽于此,又悄无声息地飘回原来靠坐的地方
而那一边,段兰的散夥讲话也即将结束。争夺江山就是这样,大家你方唱罢我登场,哪有人能一辈子守住祖宗的基业?
慕容翰记得,在自己很小的时候,慕容部也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部落,死了几匹马算是泼天大祸,哪像现在。
哪像现在。
不知为何,想起那人,心里很不合时宜地传来隐痛,冥冥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阳光照在身上,寒意彻骨。
段兰已经部署完毕,决定解散队伍,只带零星几个绝对信得过的死士,趁夜潜进令支城,把段辽救出来。
临走前,去路被慕容翰拦住。
“你又想干什麽?”——这一回,脸上全无生气,只有堙灭一切的疲惫。
慕容翰道:“我不知道这是否是天意。总之,我欠你哥一件东西,现在想和你一起进城,亲手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