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怕慕容霸一个人出事,所以抱他一起过来,以便随时观察。
“你这样做,”慕容皝敏锐地指出:“他酒量会越来越好的,以後就不管用了。”
“还有以後?不是说孩子大了心眼会渐长的吗?”
慕容翰想起今晚暗示了慕容霸不下十遍,自己需要和他父王单独待一会,结果他没一遍听懂的。缺心眼缺成这样,世间少有。
不会长大了还是如此吧?
淡淡的绝望,萦绕心头。
慕容皝说不知道,随意把手中奏文往他怀里一丢。
是一位高僧的回信,大致意思是连年战乱,百姓易子而食,希望燕王陛下止戈,使大燕与高句丽百姓得以休养生息。贪嗔痴毒,颠倒见行。常寂无我,能得自在。
“陛下之後打算先攻高句丽?”
对佛法很没有慧根的慕容翰,很没有意外地忽略了上面的长篇大论,只看见“高句丽”三个大字。
“孤不确定。”对面,非常难得地面露犹豫——当然不是出于对百姓的仁慈或对佛法的领悟。
倘若要彻底将辽西宇文部斩草除根,就绝不能有人在身後扯尾巴。高句丽这些年不老实,趁他们与石虎开战,多次南下掠夺人口牲畜。若回国後立马发动对宇文部的战事,安知他们不会变本加厉?
双线作战,自寻死路。
慕容翰沉默片刻,忽把这封劝燕王放下开疆拓土执念的来信撕得粉碎:“攻高句丽有南北两道,北边平坦,南边险要。高句丽一定认为我们会按常理走北道,在北边布下重防,只要陛下安排主力从南推进,就可以一击得手。”
“南边的路,不好走。”
“有我在,陛下有什麽怕的呢?”
“……
慕容皝没再说话。
檀香很肃穆地燃烧着。笔笔直丶直上青天。就冲着天上某一点而去。
他退到军帐最边上,粗糙的帐帷抵着後背。微微擡头,闭眼,任慕容翰伸来的手……
【略】
烛火摇曳,勾勾缠缠。慕容霸醒来,隐约看见两个站在远处墙边的金黄人影,揉揉眼睛:“元邕叔叔?”
“……”
安静如初,无人回应,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但慕容霸就是这样,别人越不理他,他反倒越来劲。须臾片刻没等到回答,他提高声音,又叫了一遍:“元邕叔叔你站那麽远干嘛?还有……诶?父王?是你吗父王?你怎麽也在?”
慕容皝狠狠掐他一下,意谓看你干得好事。慕容翰差点叫出来,强撑着,解下自己披风,系在他身上。
随後心虚地拢拢衣襟,苦着脸转身。来到榻边,一巴掌拍上慕容霸脑袋:“没有,你看错了。”
“那不就是父……”
“你困了。”手在他脑袋上用力揉捏:“快睡。”
“我……”
酒劲卷土重来,慕容霸头一歪,再次酣然入睡。
缺心眼也有缺心眼的好处。
比如,很好糊弄。
……
收拾完石虎,接着收拾高句丽。
在慕容霸的再三哀求下,慕容皝允许他与最早出发的先锋军同行。燕王陛下毕竟心深似海,这个决定说不准是出于对儿子有求必应的宠爱,还是想让他早挣军功傍身。
军功这种东西,多多益善,越早挣越好。
慕容霸年纪小,但聪明,打起仗来不拖後腿,还经常有灵光一现的妙手。就是在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上会辛苦一点。
比如,慕容翰经常看亲爱的五侄儿跟猴一样上蹿下跳丶一刻不消停,就会忍不住沉思:之前慕容皝说他像自己,是不是在指桑骂槐?
吾日三省吾身。
丸都城,高句丽国都,被慕容翰带兵破得十分轻松。
一如他所料,军队的防守重点全在北边,南边门户大开。冲入城中先是一阵砍杀,杀到一半惊闻国王跑了。
率领主力大军随後赶来的燕王陛下表示不要紧。
在缺心眼儿子的提议下,缺德的燕王陛下,命人挖开王陵,把国王老子的尸首拖出来带走。
这下国王终于投降,表示愿意称臣大燕。
*
两根外生枝节全部解决,终于,得以把全部的精力,放回最终目标——
宇文部。
跪地之辱,徐琢之死,一桩桩,一件件,全是血海深仇,不可能忘记。无论如何,势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残阳映血,慕容翰站上城墙,举目远眺南罗城方向。风声呼啸过耳,胸中愤恨与豪情交织,沸腾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