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说着,慕容俊甩开他,翻身上马。
母後和舅舅都是为数不多,真心待自己的人丶还有慕容恪,无论他们哪个出事,他都无法接受。
所以,他知道。但他就是要去丶无论如何!
四更天,黎明前苍穹黑得最浓墨重彩的时刻,逆风而行,如锉刀刮骨,一场凌迟。
见慕容俊面容严肃,段辽在宫门口逞强着,不太熟练地给他讲了个笑话。
虽然这个笑话,经他讲述後变得很一般,但慕容俊还是很给面子地勾唇——
年轻的殿下玉面清袍,施施然一笑,花见花开,颠倒衆生。
好死不死,这一幕,被慕容皝看在眼里。
怒火,越烧越旺。
在段辽与慕容俊踏进殿内的瞬间,心腹拖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从偏门而入。段绫受惊,尖叫一声,慕容俊亦是眼皮一跳。
慕容皝则自动忽视其馀闲杂人等,径直走到面前段辽,伸手指指地上那摊血肉:“这个人,阿辽你认不认识?”
段辽喉头一哽。他不喜欢这个叫法,尤其是被慕容皝这麽叫:“我……”
“想清楚再回答,”慕容皝也笑了,把刚才儿子那笑开的花丶转头又给冻上:“你要是不认识,那就等于承认,她是王後的人……敢在孤身边安插细作,你知道下场的。”
“我认识。”
“阿辽你在说什麽?”段绫完全一头雾水。她怕血,只能踮着脚,小心翼翼绕开地上那摊不知道能不能被称为人的东西,抓过弟弟胳膊:“你不记得了吗,这是当年我的陪嫁侍女啊!”又看向慕容皝:“为什麽,她犯了什麽错?为什麽要这麽对她?!”
慕容皝眯起眼睛,饶有兴致:“因为孤残暴,爱以折磨人为乐。”
“……”
段辽口中腥甜,不得不对姐姐说出真相:“是我和小兰的主意,当时你出嫁,我们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就……”
段绫愕然,五雷轰顶。
“真是令孤心寒,”慕容皝很愉快地叹气:“孤念段部衆人亡国之苦,好心收留,谁知这颗真心却换来了一把尖刀。收留之恩丶知遇之恩,这些在你们眼中都不算什麽。还是这麽多年的夫妻情分,原来,也比不过自己不可斩断的母族亲缘。”
“陛下!”
这两个字,在口中百转千回,拼了命咬牙才唤出来:“我说了,王後不知情!”
“你是说了,但孤没有听见。”
“你……”
“当年你天天义正言辞跑来跟孤说,绝不让阿绫嫁给孤。”慕容皝一拍巴掌:“孤以为你有本事让段部退婚,结果呢?反倒趁此利用起姐姐来了。一个虚僞一个蠢,你们这姐弟情深,真是令孤开了眼。”
“那分明是因为……”
分明是因为段绫喜欢他。瞎了眼了喜欢这种人,说什麽都要嫁过来。
“因为什麽?”慕容皝好奇。
段辽却把话咽了回去。
他不想在这个时候,把姐姐的一颗真心捧出来,让这个人继续加以践踏。
“是,我是虚僞。那麽你呢?”段辽新起了个话题,直视那双冷冰冰的金眸:“你现在才发现我在你身边安排了细作?在段部已经亡国数年之後丶在这个时候?燕王陛下,未免太迟钝了!”
反正今日也活不了了,无所谓,他早该在令支城破的那一刻去死。留在大棘城的这段时间,就当是老天的小小开恩,让他能回到真心待他的人身边,继续做一阵旧时好梦。
不亏了。
至于慕容皝,他为了五儿子慕容霸跟朝臣闹翻,故意挑此时清理门户,傻子都知道是为了什麽。
他要借这个理由,彻底让慕容俊无法翻身!
真狠啊,对自己喜欢的倾其所有,对不喜欢的,就加害到极致。甚至,他都不恨慕容俊,只是因为,没那麽喜欢他。
薄情丶完完全全的薄情寡义。当燕王当得太久,已经忘了自己当年是怎麽熬上位的了。
段辽嘴角扬起不屑的笑。
听了这话,慕容皝没生气,悠然拔出长剑,是谓自己今天心情不错,想亲自杀人。
另外一把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顺势掉落在地。
在地上砸下又弹起,如此玎玲几个来回,好死不死,弹到了慕容俊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