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陈谨忱近十年以来度过的第一个真正的春天。
四月底,他回到了工作岗位。
林助理被调回了综合部门,他再一次开始全权负责陆绪的生活。
当然,这一次的“生活”不仅仅局限于工作与日常行程,还包括更多私密而微妙的部分:比如早晨醒来时微微凌乱的卧室,洗手间里成双成对的洗漱用品,以及衣橱里彼此靠近的衣服。
陆绪的全部空余时间如今都毫无保留地交由他支配,而不再需要考虑那些令他焦虑的、微不足道的“百分之八的概率”。
五月初的一个下午,陆绪忽然给了他一个新地址,位于本市距离公司不远的豪华公寓顶层。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搬家公司已经井井有条地将他原本住所的物品整齐地打包,妥善地送进了新居。
阳光从竖跨三层的落地窗照进来,他站在宽敞明亮的客厅中央,有些茫然无措地看着熟悉的物品与崭新的装潢融合在一起,产生一种温暖又不真实的错觉。
然后开始意识到,或许是他在某个平静、毫无防备的瞬间,过于随意地将自己的门卡交给了陆绪,于是才会导致眼前这一切发生得如此迅速,以至于让他根本没有反悔的余地。
但后悔好像也已经毫无用处了。
陆绪在他生命中出现的方式从来是直接、莽撞而不容后悔的。从十年前突然撞到陈谨忱开始,到如今,风一样吹过陈谨忱的生命,难于抓住,无法预料,也无法拒绝。
他听见门口刷卡的滴滴声,门打开,风吹进来,“喜欢吗?我选的新家。”
“家”是陈谨忱很久没有触及的概念。听见这个字的时候,他产生了一种很难描述的情绪。
十岁以前曾经拥有的三个人的家,母亲去世之前两个人的家,在他的人生中都已经是非常遥远的事情了。和性别有关的家庭概念,让他很少去想,有没有可能拥有自己梦想中会有的家。
会长久吗?他和陆绪的家,会一直在一起,稳固而坚定吗?
不过他没有想太久。
陈谨忱听见自己很快地说“喜欢”。
毕竟他知道,就算是只有一天,他也是很乐意的。
陈谨忱缺乏长久地信心和勇气,但是他珍惜拥有每一刻。
陆绪在这时举起手中的袋子,说:“我还给你准备了乔迁礼物。”
“是什么?”陈谨忱问,有些难以掩饰期待。
陆绪把袋子递给他,说:“你来拆吧。”
袋子里装着一个盒子,陈谨忱掂了掂,很快知道了大概是什么。他拆开包装的速度很快,陆绪站在他面前看着,好像很期待他给出的反应。
然后他把装着液体的金色小瓶子拿出来,对陆绪说:“……是你的信息素香水吗?”
“对。”陆绪很确定地告诉他,“你要不要喷一点闻一下?”
陈谨忱打开盖子,很小心地按了一下,香水喷在手背,香味很快地漫散。
是一种很温暖,很甜蜜,很幸福的味道。让眼前这个陌生的、过于宽阔的房间都在陈谨忱眼前变得熟悉,变得亲切,因为陆绪的气息的存在。
他很认真地闻了一会儿,对陆绪说:“很好闻,我很喜欢,谢谢你。”
陆绪不太高兴地皱眉,说:“你怎么又在说谢谢?”
“你说喜欢就可以。”他补充。
六月中旬,他们又一次要出国出差,目的地是Y国L市。
行程有一些赶,中途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就连返程前的最后一个晚上,都有晚宴要参加。
回到酒店已经是接近10点。
陆绪并没有马上去洗漱准备休息,在房门关上的时候,他忽然叫住了陈谨忱。
“我的求婚好像有点仓促。”
单膝跪地,陆绪低声开口,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
手从风衣口袋中探入,像变魔术一样,缓缓摸出一个黑色的丝绒方盒。指尖稳得出奇,只有在打开盒盖时,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盒子里躺着一对简洁的戒指,铂金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陆绪抬起眼,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目光沉静又明亮。
他的唇角微微弯着,不是惯常漫不经心的笑意,带上了一点紧绷的期待和慎重。
“飞机明天早上才起飞,”他继续说道,“在离开之前,你要不要和我结婚?”
陈谨忱睁大眼睛,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唯一清晰的只有陆绪的脸,他微笑的样子,颊侧的酒窝,充满爱意的眼神。
透过那双很黑的,很明亮的眼睛,陈谨忱看到了很多事情。
十岁的时候父亲的离家。婚姻与爱情的不可靠,母亲流过的眼泪,控诉过的承诺。
初中的时候被人嘲笑长得柔和,寡淡,不好看,怎么都让人记不住,不可能会有人喜欢他,让他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