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发子弹,陈谨忱几乎没有再出错。他沉默着重复每一个动作,从握枪到瞄准,从扣扳机到卸力,每一步都做得比上一发更好。
最后一发弹壳弹出时,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从高强度的专注状态中退出来,肩膀明显下沉了一些。
子弹落点偏右,没有击中靶心,但已经很接近。
这时他已经出了一层薄汗,握枪的指节也因为长时间绷紧而泛红。
陈谨忱想要将枪放回台面,陆绪替他接过,检查了一下弹匣,确认空了,才又把枪放下。
“还想练吗?差不多了吧。射击很消耗体力的,你练了二十发,差不多该休息了。”陆绪说。
陈谨忱摘下耳罩,周遭的声音终于清晰起来。
他说“好”,然后承认“有点累”,出声之后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有点哑。
“今天回去你肯定胳膊疼,所以我约了周五,明天你能休息。”陆绪说,“走吧,收工。”
他们一起走出靶位区域,换下护具,递回耳罩护目镜。工作人员递上靶纸时,陈谨忱低头看了一眼,不知道应该扔掉还是接过。
陆绪先伸手,替他拿了过来,问:“你不要吗?很值得纪念的。我第一次射击课用的靶纸现在还在我哥那里。”
“我留着也不会再看。”陈谨忱说。
“没事。”陆绪说,“先收着吧。我帮你收着。”
车从地下停车场驶出时已是接近十点,街道安静,春夜的温度贴着车窗。
车沿着滨江快速道驶入主干桥段,前方是跨江大桥,桥身高耸,两侧护栏金属网映着桥灯的冷色光,像一道无声的屏障。
陈谨忱开车一向谨慎又平稳,同时不失速度,是陆绪非常适应的,他向后靠了靠,看向车窗外。
江面风很大,夜色沉重,夜晚车流稀少,大桥如一条横在天与水之间的冷脊梁,灯光一盏一盏地从车顶掠过。
“陈谨忱。”陆绪忽然叫他,“和我约会你很紧张吗?你不拿枪我都看不出来。”
“有一点。”陈谨忱承认。
陆绪追问:“以前你会紧张吗?第一次我找你解决发情期的时候,你太淡定了,搞得像我强迫你一样。那时候你紧张吗?”
陈谨忱一下子没说话,车辆的速度放缓了一些,片刻之后,他说:“当然紧张。”
“怕表现的不好,你不满意。也怕你看出来,我就会被你赶走。”
“我一点也没看出来。”陆绪玩笑似的说,“还在想是你不喜欢我这样的omega还是beta都是性冷淡。”
陈谨忱笑了笑,说“怎么可能”和不太清晰的“喜欢你”。
这时,一束远光灯从后方刺进来。
陈谨忱注意到那辆车比正常车速快了接近一倍,而且在变道过程中始终保持与他这一侧贴近。
他没有出声,只是左手轻敲方向盘,随后将车轻轻变道靠右,保持直行。
但对方没有超过。他停下,后车也停下。他再度并线,后车贴得更近了。
陆绪察觉到了。他缓缓坐直,转头看后视镜,眉心收紧。
“他在跟。”陆绪说。
陈谨忱点了下头:“我看见了。”
陆绪看他:“你不打算加速甩掉他?”
“桥上不能开快。”他说,“再快就失控了。”
桥段限速,急转弯之后便是引桥,不适合逃离。
那辆车忽然提速。
一瞬间,撞击发生。
“砰——”
在撞击发生的瞬间,陆绪忽然意识到,四月的第一个周五,是原本属于他的结局。
——死亡。
从后左侧的角度,撞击正中他们车尾。整辆车被瞬间向前推出,轮胎在桥面上摩擦出一道高频的尖响。
陈谨忱第一反应是稳住方向盘,脚下同时点刹,但后轴已经偏了,方向盘震得几乎拿不住。
陆绪一个前倾,被安全带拉住,发出闷响。
两侧桥灯在视野中迅速偏移,像电影拧着卷轴,时间忽然变得不清晰。
下一秒,陈谨忱猛地转动方向盘,精准地轻点油门。
这几乎是一种本能的反应,并没有选择减速,而是在引导车身侧甩,主动放弃副驾一侧的缓冲,将车尾的冲力转向驾驶位侧。
副驾驶那一侧在惯性作用下腾出了一点安全区,陆绪被压向车门,却没有受到直接撞击。
反而是驾驶侧——在车尾再次偏移时,与桥栏擦出一溜火星,撞击点结结实实压在驾驶侧轮拱位置。
金属与混凝土相撞的声音几乎割裂空气,玻璃碎裂,安全气囊在一瞬间弹出,陈谨忱没来得及躲,头侧撞在气囊与车门之间,闷声一响,眼前一黑。
车还在横滑。他的手已经没办法再稳住方向盘,但在最后一秒,他用脚狠狠踩下刹车。
轮胎发出长长的拉扯声,空气陷入短暂的真空,只有玻璃震动声和轮胎的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