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炒米粉。。。。。。”任载阳的肩膀突然垮了下来,连发梢都仿佛失去了活力。
“谢天谢地,还好没有!”于文清冲着他翻了个白眼,“再吃下去你的肠子都要粘到一块了!”
万家禾好奇地凑过来:“什麽是炒米粉啊?”
“是我们那儿的特色小吃。”任载阳说着,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哇,那肯定很好美味!”万家禾激动地说。
“有机会带你去蓝城体验一下。”
经过一番辗转,几人在一家饺子铺前驻足。作为西北内陆人,任载阳和于文清对沿海饮食本就不太适应,此刻看到熟悉的饺子,顿觉亲切。然而当他们凑近冰柜,却不由得面面相觑。
柠檬鸡肉丶辣条鸡肉丶草莓鸡肉丶鲜肉螺蛳粉。。。。。。这些匪夷所思的馅料赫然在列,唯一正常的韭菜肉馅偏偏是任载阳最不待见的。
“这……这都是些什麽啊?”于文清瞪圆了眼睛,声音都变了调。
任载阳扶着冰柜玻璃,苦笑道:“不愧是大城市,实在是太超前了……”他左右打量着这些形态各异的饺子,犹豫再三,最终决定每样都夹一个尝尝鲜。
当这些奇特的饺子还未入口时,他心里七上八下,既期待又忐忑,对未知的滋味充满不安。
然而当第一口热气腾腾的饺子滑入口中,他整个人都愣住了,这感觉,就像无意间推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这个味道。。。。。。”他细细品味着,眼神渐渐亮了起来,“还挺上头。。。。。”
暮色四合,几人踱步走出食堂。夜风微凉,天幕已完全沉入黑暗。
“怎麽这麽早就天黑了?”于文清掏出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她诧异的脸上,“这才七点啊。”
“这边靠东,天黑得早。”任载阳轻声解释。
“蓝城这会儿……”于文清顿了顿,目光飘向远方,“天应该还亮着吧。”
一阵沉默。十八年的光阴在记忆中流转,那些拼命想要逃离的街巷,如今却成了魂牵梦萦的远方。少年总渴望远走高飞,却在离家後才懂得,有些羁绊早已刻进骨血。
“真的吗?你们那儿现在天还亮着?”万家禾睁大眼睛,像在听一个不可思议的童话。
任载阳点头:“夏天要到十点天才黑。”
“太神奇了!”万家禾的眼里闪着向往的光。
“放假跟载阳回来玩吧,”于文清眼角泛起温柔的笑纹,“阿姨带你们好好逛逛。”
“明年暑假吧。”任载阳接过话茬,“冬天太冷了,没啥好玩的。”
夜风渐起,于文清看了看表:“时候不早了,我该回酒店了。”她顿了顿,声音轻了几分,“明早十点的飞机,我得好好睡一觉。”
三人默默走向校门。路灯将影子拉得很长,谁都没有说话。四个月的分别近在眼前,太多情绪哽在喉间,化作沉默。
“就到这儿吧。”校门口,于文清突然停步。她没有转身,只是摆了摆手,声音有些发颤。
任载阳突然上前抱住母亲,他却感觉到怀里的身躯微微一僵。
“多大的人了,也不怕同学笑话……”于文清的声音闷在儿子肩头,推拒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轻轻落在儿子背上。
月光下,任载阳看见母亲眼角的水光。他擡手拭去那滴温热,于文清却别过脸去:“哎呀,真是的,困得都打哈欠了……”
“快回去吧。”她最後揉了揉儿子的头发,转身步入夜色。路灯将她的背影一点点吞没,直到彻底消失在拐角。任载阳站在原地,直到夜露打湿了衣襟。
暮色将两人的影子拉得修长,万家禾的掌心贴着任载阳紧绷的肩,温声哄道:“走吧,回去好好歇一歇。”
任载阳胸腔里溢出一声绵长叹息,喉结动了动却没说话。他机械地转身,脚步虚浮地往路灯昏黄处挪动,仿佛失了锚的孤舟在夜色里漂荡。
穿过篮球场时,万家禾突然驻足,望着少年倔强的背影轻声道:“想哭就哭吧,别把委屈都咽进肚子里,哭出来反而痛快些。”
“谁……谁要哭了!”任载阳梗着脖子反驳,话音未落,滚烫的泪珠已砸在他手背上。
万家禾的手在半空中微微一顿,指尖几乎能感受到任载阳脸颊的温度。他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收回了手,转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得方正的纸巾,轻轻递了过去。
这细微的停顿成了溃堤的缺口,任载阳突然蹲下身,肩膀剧烈起伏。万家禾半跪着陪在他身旁,直到抽噎声渐渐平息,才笑着打趣:“没想到啊,原来你也有脆弱的一面。”
“说什麽呢?”任载阳抹了把脸,睫毛上还沾着碎钻般的泪珠。
万家禾又递过一张纸巾,继续说道:“第一次见你,还以为你是一个性格强势的人,可相处久了却发现,其实你的内心很温柔。”
“大概……是遗传了我妈吧。”任载阳用纸巾擦了擦发红的鼻尖,声音有些哽咽,“她总爱唠叨我,动不动就数落我。可我知道……”他攥紧了手中的纸巾,“她真的很爱我……”
任载阳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转向万家禾,眼神中流露出久藏的心事。他的灵魂渴望着这样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像深夜电台里匿名的听衆,能够承接那些月光都不忍窥见的焦虑与不安。
或许,我们总是不自觉地选择对至爱之人隐藏内心的阴霾,那些盘踞在心底的沉重,那些欲言又止的叹息。这并非疏离,而是不忍看关切的目光蒙上忧虑的薄雾。可人心终究不是无底的容器,当沉默堆积成山,我们终要在某个疲惫的黄昏,寻找一双愿意倾听的耳朵,让那些发酵的心事,找到流淌的出口。
而此刻并肩而行的万家禾,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与善意,成了他最安全的情绪出口。在夜色的掩护下,任载阳终于卸下心防,让积压已久的话语缓缓流淌而出。
夜风卷起落叶擦过两人脚边,任载阳絮絮说着童年趣事丶成长烦恼,万家禾安静地听着,偶尔插两句调侃。
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两个影子从疏离到并肩,在柏油路上绘出逐渐交融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