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我等你
通往天台的楼梯尽头,一道斑驳的铁门阻隔在昏暗之中。任载阳倚着生锈的扶手,目光空洞地凝视着门缝间漏下的那一缕微光。他缓缓伸出手,指尖在虚空中徒劳地抓握,却终究触碰不到那束光。或许他早已忘记,自己早已被囚禁在这无边的黑暗牢笼里。
“阳阳!”
楼下传来一阵细碎的高跟鞋声,鞋跟与地面摩擦出的脆响如同玻璃珠滚落在瓷砖上,那节奏急促得近乎慌乱。可任载阳只是木然地蹲在原地,目光凝固在前方某个虚无的点上,对周遭的一切声响都恍若未闻。
“任载阳!”于文清气喘吁吁地冲上楼顶,一眼就看见了蜷缩在铁门前的儿子。
那一刻,所有的理智都被汹涌的情绪淹没。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什麽时候冲过去的,只感觉右手掌心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等回过神来,她的巴掌已经重重地落在了任载阳的脸上,清脆的响声在天台上回荡。
“啪——”
皮肉相击的脆响在空荡的楼道里炸开,随後又迅速被寂静吞噬。于文清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怒意渐渐凝固,转而化作难以置信的惊愕,最後全都融成了心疼。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抚摸儿子脸上泛红的掌印,却被任载阳偏头躲开。
“打吧,反正……”任载阳声音嘶哑,“我已经感觉不到疼了。”肉体的疼痛怎及心口那道溃烂的伤?他低下头,干涸的眼眶再也挤不出一滴泪水,连哭泣都成了奢望。
“对……对不起……”
这句话,任载阳等了很久,久到记忆都开始泛黄。从他因为左撇子被妈妈用戒尺打着手背强行纠正,从他眼巴巴望着窗外嬉闹的孩童却被按在书桌前做卷子,从他攥着素描本满心期待却被妈妈撕碎画纸……从那时起,他就一直在等这句道歉。
这句道歉,就像悬在头顶的月亮,他以为只要等到了,所有委屈都会得到救赎。可当母亲颤抖的声音真正响起时,胸腔里翻涌的却不是释然,而是更深更沉的窒息感,仿佛这些年吞下的苦楚突然都有了重量,压得他喘不过气。
任载阳突然轻笑出声:“现在说这些……还有什麽用呢?”
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肆意奔涌,倒灌进他的鼻腔,在喉间凝成苦涩的淤塞。每一次抽泣都像是溺水者的挣扎,破碎的语句在泪水中沉浮,最终化作无声的哽咽。
“都是我……全都是我的错……”他狠狠揪住自己的头发。
于文清想要抱住颤抖的儿子,却被猛地推开。
“柏宁突发心脏病!现在在医院!都是因为我!因为我啊!”任载阳歇斯底里地捶打自己的太阳xue,扭曲的面容上看不出是在哭,还是在笑。
听到这话後,于文清的心口猛地一紧,没想到自己的一番冷语,竟彻底断送了两个孩子本该光明的未来,她再也忍不住,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只觉得双腿发软,再然後,她已经瘫坐在了地上。
“怎麽会……”
这个曾经被父母折断翅膀的女人,如今竟用同样的方式毁掉了儿子的天空。
“妈……我求您了……”任载阳哽咽着哀求,泪水模糊了视线,他顾不上擦拭,就那麽狼狈地跪坐在母亲面前。
“我保证以後都听您的话,不用左手写字丶不再画画丶专心学习。。。。。。”他颤抖着伸出双手,“我以後一定找份体面的工作,您让我做什麽都行……只求您别让苏柏宁离开我……就算…就算只是以朋友的身份陪着我…我也心满意足了……”
于文清不停地摇头,她深吸一口气,用手背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随後张开双臂将任载阳紧紧搂入怀中。
这一刻,所有的顾虑都被抛诸脑後,她只想用自己的体温去融化孩子心中的阴霾。
“老师……”她转向班主任,声音还带着微微的颤抖,却又透着不容拒绝的坚定,“载阳下午。。。可以请假吗?”
班主任先是愣了一下,目光在于文清泛红的眼眶和任载阳低垂的脑袋之间游移。但很快,她便理解地点点头:“当然可以。”
于文清轻轻牵起任载阳有些发凉的手,脸上带着安抚的笑意,带着他缓缓走出了校园。李念榕望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涌起一丝疑惑,她转头看向身旁的班主任,开口询问道:“下午还有一场考试,就这样让他回去,真的没问题吗?”
班主任微微叹了口气,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无奈与关切:“他现在这状态,即便留在教室里也是心不在焉,什麽都学不进去。倒不如让他回去,好好调整一下心态。”
班主任将手轻轻搭在李念榕的肩膀上:“有时候,我们总是过于看重学习成绩,却忽略了,学生的身心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对啊,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李念榕撇了撇嘴,带着几分委屈的神情,半开玩笑地说道,“所以老师,您以後能不能对我温柔点,少骂我几句呀,可别哪天把我也骂出心脏病来。”
“放心,你不可能得心脏病。”班主任轻轻揪了一下李念榕的耳朵,语气中带着一丝亲昵。
李念榕连忙捂着耳朵,轻轻叫了一声。
“对了,还有件事。”班主任收回手,表情又严肃起来,“你今天早上的地理听写又没通过,记得下午上课前到办公室找我重新默写。”
“啊?”李念榕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情愿。
“啊什麽啊?”班主任提高了音量,“你看看人家载阳,今天都那麽失魂落魄了,地理听写照样能拿满分。你说你平常跟他关系那麽好,怎麽就不知道多学学他身上的优点呢?”
“老师,您也真是的,拿我跟魔鬼作比较……”李念榕小声嘟囔着,满脸的无奈。
走到校门口时,于文清突然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任载阳不由得皱起眉头,明明车站有直达的公交车,为什麽还要多花这笔冤枉钱?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任载阳仰起脸,眼中写满困惑。
于文清的手轻轻落在他的发间,声音却沉了几分:“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