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奥多——或者说,此刻占据着这具红发金眸人类幼童躯壳的存在,他抬起眼,看着对面那个同样被困在人类孩童躯壳里的身影。
“这又是你的什么把戏?”伊索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躯壳已经有了变化,他的声音变了,但依旧带着大天使长特有的,穿透灵魂的冰冷质问。
那双金色的眼瞳如同淬火的利刃,直直刺向西奥多。
西奥多他咧开嘴,露出一个与幼嫩脸庞截然相反,标准的魔鬼的坏笑,他的牙齿白得晃眼。
“我让你变成了一个人。”他宣布,语气里带着一种令人牙痒的得意,“这会是一个……让最古板的天使也忍不住留恋的体验,相信我。”
伊索没有理会,他正试图调动那被莉莉丝法阵死死封印的力量,但他失败了,那张沉默的金发男孩的脸上,冰封般的漠然下是极力压抑的凝滞感,他撑不开翅膀,力量也全部消失了。
“放弃吧,你不能扑腾扑腾就飞上天去了。”西奥多应景地说。
“这对你和我来说,有什么好处?”伊索的陈述句毫无波澜:“解开它。”
“别这样说。”西奥多的脸沮丧起来,立刻换上一种委屈的腔调:“这样不好么?毕竟我们一碰面就是打架打架,乒乒乓乓地打了都有几千年了,圣域的云都快被我们打秃了。”
“我们终于被强行按在了这……呃,人间版的谈判桌旁?可以心平气和地好好谈谈,慢慢谈,想想看,这难道不是一种进步?你不是一直最喜欢和我在神树永恒的光辉下谈心么?”
伊索冷冰冰的回答:“如果是两千年前,也许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现在或许也不迟。”西奥多立即说。
这时,身侧楼梯上的脚步声适时响起。
西奥多心底的算盘珠拨得飞快,笑脸盈盈的看着从楼梯上走下了的两个人,是成年人。
一个身材敦实,穿着格子衬衫和卡其裤的中年男人,和一个金发挽起,笑容温和但眼下带着疲惫的女人。
男人径直走到伊索面前,带着一种伊索无法理解的,属于人类父亲的熟稔和热情。
他弯下腰,伸出紧握的拳头,脸上堆满了笑容:“嘿,小伙子,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人类?”伊索几乎是本能地,从灵魂深处泛起一股强烈的嫌恶。
更古怪的是,他听到了一个声音,像是一个指示,有人在悄然教唆他做出一些不符合天使的事情,他看着西奥多,一直都看着他:“有别人的思想入侵了我的精神,Theodore,那是什么?”
“放轻松,Aesop。”西奥多的表情换上了看好戏的狡黠,“那不是什么入侵,是我精心为你挑选的剧本,一场沉浸式的肥皂剧,你,我,现在是剧中的主角,史密斯家的亲兄弟。而你……”他指了指伊索,又指了指那个等待回应的男人,“必须去完成你的角色,按照剧本的指示行动。”
“不然是会有惩罚,你不会想得到那样的结果,它大概会把你真的变成一个人类。”
伊索似乎真的被西奥多说出的话烦恼到了。
西奥多笑了起来:“Aesop,你不能再摆出一副天使的傲气了,因为你现在也是个人,而且,是个孩子。”
紧接着,眼前的两个大人,连同他们带来的那股混杂着咖啡和廉价香波的气息,像被按下了删除键,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楼梯上再次响起了完全相同的脚步声,时间重置,这对父母再一次走下楼。
男人对伊索重复了一样的话。
伊索明白了,这是一个被设定好的循环。如果他拒绝扮演,时间将永远停留在这个令人作呕的片段,他将永远被困在这具幼小的,无力的人类躯壳里,与西奥多在永恒的僵持中腐烂。
西奥多冲伊索俏皮地,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是纯粹的,幸灾乐祸的“看你怎么选”的狡黠。
他太了解这位大天使长了,冰冷的逻辑,对规则的恪守,这些都将成为迫使这位至高存在屈服的锁链。
果然,伊索沉默了极短的一瞬,那嫌恶如同被强行按回冰面下的暗流,他调动起面部肌肉,模仿着孩童应有的回应,声音平板得没有一丝起伏,他回应男人:“照顾好弟弟,我知道这个。”
“我的好男孩!”男人立刻发出响亮的赞叹,粗糙的拳头如愿地碰到了伊索小小的,紧握的拳头。
旁边的金发女人俯下身,带着凡俗母亲特有的,混合着怜爱和匆忙的气息,在伊索冰凉的脸颊和西奥多温热的脸蛋上各印下一个湿漉漉的亲吻。
那触感带着陌生的温度和微弱的汗味,让伊索几乎控制不住想要擦拭的冲动。
随后,“咔哒”一声轻响,房间的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了
伊索不得不暂时忍受这个。
“我饿了,哥哥。”西奥多无缝切换,声音拖得长长的,理直气壮的索取,他手脚并用地爬上对他来说略高的儿童椅,坐稳,“给我做点吃的。”
“这就是你想要的游戏?”伊索问,这具幼小的身体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束缚和笨拙。
“嗯哼。”西奥多无所谓地耸耸肩,小小的身体陷在椅子里,像个玩世不恭的缩小版贵族。
他决定再刺探一下底线,声音压低,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不应有的冷漠:“你知道的,除了神亲自降临,不然,谁也改变不了现在的结果,但她不会来的,你和我都知道,她是这世上最冷漠的存在。”
“西奥多!”伊索严厉起来:“已经够了,我不想再听到你那一套亵渎神的理论,如果你只是想和我谈论这个的话。”
“Allright!”西奥多立刻举起两只小手,做了个夸张的投降姿势,他抿紧了嘴,但肚子却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