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东西,承载着纯粹的情感,是天使漫长岁月中最珍贵的收藏。
他们从不,也永远不会舍弃任何一份真心赠予的礼物。
西奥多赐予的这个项圈,无论初衷如何,此刻在伊索眼中,也是礼物。
当伊索跟在西奥多身后,走出寝殿,步入魔窟的厅堂与回廊时,所到之处,气氛瞬间凝滞。
那些曾经带着嘲弄目光的魔鬼,此刻眼中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
伊索甚至无需刻意释放威压,仅仅是那收敛了羽翼却依旧存在的神圣气息,就足以让最凶悍的魔鬼噤若寒蝉,恭敬地退避到阴影深处,匍匐行礼。
尤里的反应最为剧烈。他远远看到伊索的身影,精致的小脸瞬间变得惨白,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像只受惊过度的小兽。他下意识地看向西奥多,冰蓝色的眼眸里充满渴望,嘴唇翕动着,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西奥多的目光淡淡扫过尤里惊恐的脸,并未停留,也没有给予任何安抚。他只是对着大厅中那些战战兢兢的身影,平静地挥了挥手,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都退下吧。”
如同得到了特赦,众魔如蒙大赦,迅速而无声地消失在各个角落,包括尤里。
喧嚣散去,留下空旷的殿堂。
西奥多走向他那由黑曜石与暗红晶石铸就的王座,姿态随意地坐了上去。伊索则停在了几步之外,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更像一个安静的观察者。
“你该对我的魔鬼们客气点,如果你想做个客人的话。”西奥多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响起,打破了沉寂。
“我已经这么做了。”伊索回答:“至少他们能在我面前站着说话。”
西奥多笑了起来,“我的魔鬼们,”也像是在对伊索解释,或者说,展示,“并非如天堂典籍所描绘的那般,终日沉溺于无休止的混乱与诱惑。”
“他们游走人间,像撒下种子的农夫。”西奥多修长的手指在王座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清脆的回响。
“留下印记,散播低语,勾勒出欲望的轮廓,但种子能否发芽,取决于土壤本身。”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客观,“我们不主动勾引,只等待……那些内心早已被欲望蛀空的人,主动找上门来。”
“他们许下愿望,我们给予实现,公平交易,然后,给予许愿者十年的时间。”
“十年欢愉,十年放纵,十年自以为摆脱了代价的狂欢。十年期满,地狱的猎犬便会循着契约的烙印而至,撕碎他们的血肉之躯,将堕落的灵魂带回这里,归于永恒的混沌。”
“这便是魔鬼的秩序,混乱的表象之下,是契约的绝对履行,是力量层级的森严划分,是欲望与代价的平衡,我管理着这里,和你管理着圣域一样。”
伊索静静地听着,目光落在西奥多挺拔而充满掌控感的背影上,他是令地狱臣服的王,背影高大,坚定,独自在一条背离了所有天使认知的道路上,走得如此之远。
一丝微弱的酸涩感,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伊索心底漾开涟漪。
但这一次,它并未膨胀为嫉妒的毒藤。
他想起那些对西奥多敬畏臣服的魔鬼,看着尤里那被恐惧取代的挑衅眼神,看着西奥多从容掌控一切的姿态……
伊索忽然意识到,自己长久以来,似乎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误区。
他嫉妒那些魔鬼能围绕在西奥多身边?
不。
他真正无法忍受的,或许是自己位置被取代。
但此刻,他清晰地看到,无论是谄媚的尤里,还是那些强大的恶魔领主,都不过是西奥多庞大棋局中的棋子,是秩序运转的一部分。
他们可以靠近,可以取悦,甚至可以短暂地吸引他的目光,但永远无法触及核心。
西奥多不会和他们说这些。
从西奥多还是一颗果实时,伊索就开始守护他了,站在他身边的,见证他每一次成长,每一次叛逆,每一次抉择的,就只有伊索。
他早已拥有了一切。他才是西奥多漫长生命中,那个独一无二的天使,尤里?不过是一个被允许靠近王座片刻的,微不足道的变量。
这份认知,像一道清泉,浇灭了心头的焦躁与酸涩。
他不需要去成为人类的样子,他只需要站在这里,站在西奥多的身后,如同过去亿万年来一样。
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庇护者,而是一个见证者,一个……同行者?
贪婪。
伊索意识到自己触犯了贪婪的原罪。
哪怕此刻,他也贪恋着那伊甸园树下禁忌的温存记忆,当回忆一切的时候,他最多的情绪却是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