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李木在矿场干久了,声音沙哑,眼神也有些混浊,他唯唯诺诺地点头。
“撒谎,”卫涂声调依旧,但冰冷的语气不容李木反驳,“从李梁被检举到李家衆人被砍头,我一直都在与庄珂楣商讨後续事宜,我何来的时间躲过衆多官员的耳目,与李梁相见?”
“可!”李木梗着脖子,焦急的反驳:“可那人的确是卫大人派来的——”
“李燕,”卫涂并不与李木坐过多的纠缠,直接开口质问李燕:“你说我与李逐在西坊碧溪楼会合,你当真见到我了?”
李燕沉默不语,她眉头紧皱,嘴巴抿成一条线,不敢擡眼与褚珣对视。
“再有就是假的户籍文书,呵,”卫涂笑出声来,後背的伤口牵扯着,他疼得闷哼一声,“京官出京都是要记录在案的,出京录可以查得到这四年来除了前年我因为过世的祖母吊唁回去平阳,再无出京记录,又是如何为白术作假证?”
“说到底,我也不过受人蒙蔽,”嘲笑泛起一丝苦味,卫涂擡眼压眉毛,心有不甘地控诉:“这些话,我与罗大人说过无数次,可他却一心想要将我屈打成招,陛下,臣冤枉啊。”
“卫大人说的这些看似在理,”罗谷桐冷声打断卫涂大吐苦水,“但这一切都可假手于人,你说他们是因为我而顺势将你打成罪人,可证据链完整,他们自被贬後不曾见过面,书信也无法交流,难不成他们心有灵犀?”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场对峙到如今证据的真假已经不重要了,谁能说服褚珣,谁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考量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流传,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血腥气,夹杂的铁锈和粘腻,褚珣厌恶地一眯眼睛,浅吸一口气开口——
“殿下,“忽然,路端步履匆匆地从殿门走进来,他站定用馀光瞟一眼身旁的几人,接着低头恭敬地说道:“中书令庄珂楣求见。”
“啓禀陛下,”声音清朗如银铃玉笛,庄珂楣脚步带风,高声:
“李梁之子李逐带到——”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庄珂楣所说的话让在场所有人心生疑虑,目光也纷纷向门口头去——除了卫涂,他沉默的看着眼前的地板,神情没有之前的凛冽或委屈,他只是安静地看着,流露出一丝悲伤。
只见一个背光的人影缓步走入,装神弄鬼的光雾散去,一个年轻且熟悉的面庞出现在褚垣身边。
那时一张与白术极为相似的脸,不同的是,在白术的脸上从不会出现如此愤懑的眼神,他皮肤有些干裂,嘴巴也有些缺水皱起,身穿粗麻布衣,肤色黄黑,身上带着一股土木的腥气。
“草民李逐,”他手上攥着卷起的纸张,干脆利落的跪下行礼,声音有些粗犷,“参见陛下。”
一时间哑口无言,罗谷桐怔住一瞬,在李逐开口之际回过神来,他牙关一紧,瞟了眼褚珣。
褚珣对于白术的印象——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自然不会注意到一个九品的芝麻小官,他倒是对李逐堂堂正正走进来一举,有些好奇:“你便是李梁之子?”
“是。”李逐闻言擡头,直视着褚珣,眉头不自觉遮着,神情坚毅,眼中却流露出满腹委屈。
“中书令,”褚珣喊着庄珂楣,眼神却紧盯着李逐。“这又是怎麽一回事?”
“啓禀陛下,”庄珂楣应声向着李逐的方向,斜着前跨一步,李逐随即低头回避褚珣的目光,“当年上都护李梁检举方佑庭参与谋反一案,臣已查明真相。”
“当年李梁从方佑庭党羽中听闻,方佑庭意图谋反,他苦苦追查多日,怎奈方佑庭权势滔天,行事又极为缜密,实在是找不出任何证据。”
公堂之上只有庄珂楣一人的声音,赵居正低着头,在李逐与白术之间来回瞟,罗谷桐紧盯着庄珂楣,手紧握拳指甲嵌入掌心,褚垣冷着脸直视前方,心中隐隐作痛,褚珣默认庄珂楣继续讲下去,眼神却有意无意的看着低头耷拉肩膀的卫涂。
“。。。。。。事态急剧变化,揭露方佑庭谋反一事迫在眉睫,于是以京郊一块无主的地皮作为敲门砖,成为了方佑庭的谋士,却因方佑庭抵死挣扎将其拖入水中。”
庄珂楣侧身示意李逐,李逐将这些年李梁与其副将徐桥来往书信双手撑上,路端将书信接过,传给褚珣。
“正是副将的叛逃和反咬一口,导致李梁被诬陷,大宁失去一位忠臣。”庄珂楣冷声:“将徐桥押上来。”
话毕,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被侍卫拖了进来,侍卫一松手,他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臣。。。。。。”庄珂楣语调发颤,犹豫一瞬:“苦寻多年,终于在大理寺的帮助下将徐桥缉拿归案,那些书信也是从他家中搜出,这里是四年前臣与卫涂受到的无名密信,经查验,的确是出自李梁之手。”
书信粗略的看过几封後,褚珣将信纸重重拍在书案上,厉声:“徐桥,你为何要做这等忘恩负义之事!”
徐桥趴在地上的身体一抖,开始喃喃自语:“是我害死了李梁,一切都是我的过错。。。。。。陛下。。。。。。臣。。。。。。草民知罪,草民知罪,这一切都是方丞相让臣做的,都是他!”
“当年,”沉默许久的卫涂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在调查方佑庭所犯律法之事时,臣曾受到一封匿名信和一份方佑庭布兵方位图,借此铲除了大宁朝的毒瘤,只是却不曾想此举,让冒险打入方佑庭内部的李将军。。。。。。”
“是我的莽撞害死了李将军,让他家破人亡。”受伤的手掌一个接一个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卫涂忍痛磕头,说道:“请陛下降罪。”
背上渗出的血迹鲜红扎眼,褚珣掩唇再一擡眸,眼神锐利,“兹有忠义之臣李梁蒙冤四载,是为朕所不查,有亏李梁,现李梁官复原职,追封为毅果伯,将所缴金银住所良田皆还于李氏,其子李逐承袭爵位。”
“罪臣徐桥,诬陷忠良,欺上罔下,腰斩。”
“李木丶李燕,”褚珣深吸一口气,厉声:“构陷朝廷重臣,斩。”
“罗谷桐,急功近利,擅自用刑,禁足半月,罚俸半年。”
“卫涂,对手下官员身份有失察之罪,着今日起,停职查办,禁足府中听候发落。”
龙椅上空空荡荡,公堂之下卫涂仍是跪着,望着建极绥猷的牌匾不知在想些什麽。
“李逐,你恨我吗?”他忽然开口问道,然而李逐等人早已离开,此时大殿内只有庄珂楣站在他身後。
“明知故问。”声音清脆,庄珂楣不留情面的说道。
“来得非常及时,再迟一会儿,我就要人头落地了。”卫涂扭过上半身,欣慰的眼神看着庄珂楣说道:“庄大人再帮我一个忙。”
“说。”
“替我葬了白术。”
庄珂楣不置可否,她皱着眉头眼神中责怪的意味明显,不等她说什麽,卫涂再次开口——
“白术与我也算是推心置腹的好友。。。。。。”
说完这句话,他便失去意识重重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