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
房里小水炉烧着热水,今夜上弦月,打开窗屋子里还算亮堂,地上烧炭的火盆被灰厚厚的盖着,只有零星的火点。
书案凌乱,地上也尽是揉成团的纸张,来客弯腰捡起,展开仔细看了看。
“张大人,”褚瑛将纸张放到张麟面前,接着坐下,“你可知这样一张纸,在永州要多少银钱才能买下?”
“。。。。。。”张麟沉默着摆弄茶具,无视桌上的纸张给他倒了一杯茶。
“令郎被关进了诏狱,尚不知有没有明天,”褚瑛步步紧逼,泼了热茶,凛声:“你却还在这里翻来覆去琢磨字眼,给陛下留情面?”
见人不领情,张麟也就停下手中动作,双手交握放在桌上,仍是沉默不语。
“你身为都御史,只想着明哲保身,实在是懦弱。”褚瑛似乎有些愤懑,“张麟你对得起先皇的嘱托吗?”
“哼,”张麟发出一声嗤笑,终于是舍得开口:“殿下,陛下如今的态度,任谁说都无济于事。”
“事在人为,”褚瑛见他开口,缓和了语气:“若您都不表态,庄氏又如何倒台?”
“庄氏是陛下一手扶持起来的。。。。。。”
“庄仲已经下马,”褚瑛打断道:“只要将蛊惑陛下的妖妃除掉,剜去被蛆虫寄生的腐肉,皇城便可恢复太平。
西坊是镶嵌在邺平的一个夜明珠,纸醉金迷,繁华浮生,不知能萃出多少女子的血与泪来。
到了白昼,也就像是寻常酒市歇业,仍开着门的屈指可数,歌姬舞女乐手评书皆醉倒梦乡。
一别几日,徐禾学没想过再次与湖朱相见是在花梨街豫西酒楼。
“今日休沐,”徐禾学站在门口,莫名有些紧张,他刻意不与湖朱有眼神交流,紧盯着面前的苏熠青,“苏大人找我何事?”
“说来惭愧,”苏熠青眼底乌青,面露愁容,她撩开珠帘,朝徐禾学招手,“麒儿原先就有咳疾,这几日突然加重了,我为医者,试遍了所有药方,却对此毫无办法。”
她瞟了眼站着徐禾学身後陌生的面孔,欲言又止,徐禾学先一步走过去,看着婴儿床上的钟麒气息虚浮,眼眶发黑,脸色苍白,婴儿特有的肉嘟嘟脸颊也凹陷下去。
“还活着吗?”声音如炸雷突然从耳边响起,肩膀一沉,湖朱将脸枕着他的肩膀,徐禾学侧过脸去,拉开些许距离。
“活,”没掌握好声量,徐禾学清清桑:“活着呢。”
“我的医术不可能治不好麒儿,”苏熠青蹙眉,笃定地说道:“我怀疑,是什麽妖术害得麒儿生病,毕竟他的母亲也是因此落难。”
“我与道士无甚交集,此时想来,也只有徐道长能帮我。”
“我看看。”借此机会,徐禾学走到床边蹲下,伸手仔细查看钟麒的面门,接着从腰间抽出匕首,又从腰包掏出一个掌心大小的铜盘,划破钟麒的指尖,挤出一滴血来。
“这是判祟罗盘,”一滴血落入罗盘瞬间被吸收,随後从罗盘中心长出黑色纹路,蔓延成网格,徐禾学眉头一跳,面色深重:“是妖毒。”
“什麽?”苏熠青诧异地问道。
“剂量不大,但时间太久,已经深入骨髓,”徐禾学说着将匕首罗盘收起,面色凝重地说道:“照此下去,时日无多。”
“既然这麽说了,”听出徐禾学言外之意,苏熠青略带惊喜的问道:“就是有办法了。”
“要看姑娘舍不舍得,妖毒与普通毒物不同,除了下毒的妖有解药,无药可解,除非是专职研究此道的妖或医道有办法将妖毒逼出体内,但要彻底清除不是易事。”
“钟麒得跟我回山。”徐禾学转个身看向苏熠青:“不是十天半个月,是几年丶十几年。”
沉默一瞬,苏熠青擡眼点头,“好。”
树丛传出窸窸窣窣的响动,硕鼠在其中逃窜,一阵尘土飞扬,田鼠发出一声惨叫,咔嚓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命丧狐口,一双冒光的绿眼一闪而过,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丶人声将它惊走。
一队差役快步走来,无声且严肃,只剩刀鞘碰撞配饰沉闷的声响。
“大人天快黑了。”捕头低声提醒。
“据线报就是在这附近了。”谢海脚步不停,路上碎石险些让他崴脚,待站稳後吩咐:“点灯。”
“是,”捕头接令,朝後大喊:“点灯——”
又是沉默着走了一段,忽然谢海擡手让衆人停下,他提着灯笼向前眼睛一眯,像是松了一口气说:“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