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宴在装睡。
盯着人瞧的时候,秦曜得出这个结论。
哪怕睫毛安静,呼吸平稳,看起来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人只要醒了,就证明已经脱离了凶险,秦曜舒了口气,放心了不少。
小宴在装睡,秦曜便装傻。
他理不直气也壮地发出要亲亲的宣言,然后理不直气也壮地亲了亲小宴的侧脸。
小宴高烧了两日,他两日便提心吊胆,几乎没怎么睡过,眼见着人平安了,浓重的困意席卷了秦曜,让他决定爬床,不是,和小宴挨在一块儿补个觉。
怀里被熟悉的人填得满满的,秦曜应该兴奋窃喜,可他却莫名有些难过。
这两日小宴都在说胡话,颠三倒四,支离破碎,但秦曜从这些断断续续的呓语中,拼凑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真相————
小宴并不属于这里。
秦曜喜欢看杂书,不拘是志怪传记还是市井闲谈,里面有不少都涉及到了“神仙妖鬼”的概念,他起初只将这些当休憩时放松的故事看,但从遇着小宴后,他便觉得这些杂书中或许有些真的隐晦地讲述了不被世人知晓的本真。
都说妖隐居在深山老林中修炼,只有遇着劫难或者修行的瓶颈才会入俗尘,那小宴出现在雁鸣关帮玄霜军出谋划策打退犬戎,是在入世历劫,还是在积攒功德呢?
他看过的故事里,若妖是来报恩的,恩尽则债消,若妖是来报仇的,仇尽则两清,还有些是为了渡劫积攒功德,也有些是为了超脱而入红尘历练。。。。。。。
秦曜分不清小宴究竟是哪一种,但他隐隐有种直觉———小宴之所以在一切结束后没有回家,是因为他绊住了小宴的脚步。
他的直觉向来准确,以至于他不敢往下深想。
他想要让小宴留下来,与他长长久久,朝朝暮暮吗?
无疑是想的,他骗不了自己。
可是。。。。。。。
他看着怀里脸色苍白的人,他又无法真正狠下心肠。
他十二岁那年,他爹在和他娘商量过后,将他扔到了另一个边塞历练,从大头兵做起,那边常年与南蛮作战,多在深山老林,于是蛇虫鼠蚁众多,他去了没半月,浑身上下被蚊虫咬得没一块好皮。
生活艰苦尚算能忍,饮食差异咬咬牙倒也能过去,陌生的地方确实锻炼人,但过了最初的不适应后,他便很快如鱼得水,加之没了家里的唠叨与约束,他堪称解放天性,放飞自我,越过越快活。
他出来时和他爹约法三章,说绝对不会动用什么特权,一切全靠他自己,他也确实适应的很好,可这种快活只持续到过年。
年节期间,隔得近的戍卒轮班休假尚可回家团圆,但他们这种几乎一南一北的,根本就没有回家的机会。
秦曜有点想家,但也只是有点。
过年的前几天,他收到了家里寄来的大包裹,包裹里有他娘给他缝的衣裳鞋袜,她姐给他准备的零嘴肉干,还有他爹特意派人给他打造的护心镜,以及好几封厚厚的家书。
啃着香喷喷的肉干,看着一行行字迹,那一点点思念忽然蔓延开来,如潮水汹涌,哗啦有声。
好吧,他勉为其难地承认,其实不是有一点点想家,是一点点上再加一点点。
那是他第一次离家这么远,远到将近三年。
他知道想家的感受。
小宴。。。。。。。想要回家,特别特别想要回家。
秦曜静静地看着怀里的人,看着他从装睡到渐渐陷入沉眠,那根抽出来的赤色发带被他攥在掌心,有些湿濡,或许不止他在紧张担忧。
秦曜眨了眨眼睛,被子下的手轻轻给怀里人拍着背,像过去许多个风雪呼啸的夜晚。
他低头,亲了亲怀里人的鼻尖,像在亲吻一只注定飞走的蝴蝶。
*
宴明做了一场梦。
他梦到了五年前的雁鸣关。
那一年塞外的雪格外大,几乎要没过人的腰间,雪色连天,一望无垠。
他刚在火海中结束了属于书灵的身份,陡然间便置身冰天雪地中,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喷嚏。
20863在他脑海里咋咋呼呼,尖叫着气温已经零下十几度了,让他做好保暖,于是一人一统在换装列表里哗啦翻着有保暖性质的散件———雁鸣关的这种冷,是一种恨不得将人片成千万片且极具攻击力的冷。
书灵的任务结束,青雀的任务让宴明烦躁不堪,以至于最后一个任务他有点想摆烂。
[我不想想什么拉风的出场方式了。]宴明对20863说,[我们碰瓷吧。]
20863在脑海里变成了问号:【哈?】
[想摆烂。]宴明说,[我要碰瓷。]
一但有了想咸鱼的念头,人的行动力就会变得无比迅速,在实时地图上确定秦曜今日会巡防到此处时,宴明换了身显眼的皮毛披风,在雪地里cos傻狍子。
箭风呼啸,在20863的尖叫里,他淡定地往旁边挪了挪,让那支箭扎透了披风,他顺理成章地“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