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键上的潮声
老剧院的阁楼在梅雨季总泛着潮气。林清言蹲在钢琴前擦琴键时,指尖陷进个磨损的凹槽——是《天鹅湖》序曲的第一个音符,被人弹得太多,琴键边缘已经发毛,像段被反复摩挲的记忆。
“还能响吗?”沈延抱着台旧风扇走进来,插头线在地上拖出道水印。
他把风扇对着钢琴吹,风里卷着股樟脑味,是从旁边的戏服箱里飘出来的。
“昨天发现它时,琴凳上还放着本谱子。”
林清言的目光落在琴凳下的阴影里,果然摸到本牛皮纸封面的乐谱。翻开时,片干枯的银杏叶飘落在琴键上,叶尖沾着点靛蓝颜料,是大三那年他调错的颜色,当时沈延笑着说“留着做纪念”。
後来就夹在了这本谱子里。
“是《罗密欧与朱丽叶》的配乐。”沈延的指尖点在某页谱子上,那里有个小小的折角。
“你总说这段旋律太悲,要我改得轻快些。”
林清言记得那个下午,他趴在琴凳上改谱子,沈延坐在旁边削铅笔,木屑落在他的发顶。“你说这样改会不会太跳脱啊?”他咬着橡皮擡头时,撞进沈延的眼里,那里盛着的笑意,比窗外的阳光还暖。
後来这段改得半悲半喜的旋律,成了戏剧节的独家配乐,只有他们知道,那是藏在音符里的试探。
沈延突然坐在琴凳上,指尖落在琴键上。受潮的琴弦发出嘶哑的声响,像只咳嗽的老天鹅。
“弹不好了,”他笑了笑,指尖在磨损的凹槽里轻轻打转,“当年练这支曲子,是想在谢幕时弹给你听。”
林清言的呼吸顿了顿。他想起毕业那天,在沈砚礼的琴盒里看到支录音笔,按下播放键时,里面传出断断续续的琴声,夹杂着他的声音。
“等演出结束,就把谱子给林清言,告诉他……”後面的话被电流声吞掉了,只留下片嘈杂的白噪音,像他没敢说出口的告白。
“阁楼的窗要赶紧修。”林清言突然起身,指甲抠着窗台的裂缝,那里有个极小的刻痕,是大三那年他躲在这里哭时划下的,虽然後来被沈延用木蜡油填了,却还是能摸到浅浅的凹痕。
“再漏雨,钢琴就彻底废了啊。”
“嗯,”沈延修长的指尖离开琴键,琴身的馀震还在继续。
“明天让人来修。”他起身时,琴凳发出声悠长的呻吟,像段没说完的话。
他们并肩下楼,在木梯的吱呀声里,旧钢琴的馀震还在继续,也像段藏在阁楼深处的心跳,终于敢在梅雨季的潮声里,轻轻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