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具间的铜锁
道具间的铜锁被雨水泡得发绿。林清言蹲在地上摆弄钥匙时,听见沈延在门口收伞,金属骨架碰撞的声音里,混着他低低的咳嗽。
——昨晚在天台晾戏服时淋了雨,今早起来就带着点沙哑,像被砂纸磨过的琴弦。
“我来吧。”沈延的钥匙插进锁孔,转了半圈就卡住了。他低头往锁孔里吹了口气,额前的碎发垂下来,扫过林清言的手背,痒得他差点松手。
“这锁跟当年一样倔。”
林清言的指尖捏着另一把钥匙,是他昨晚在阁楼找到的,铜柄上刻着片银杏叶,和沈延钥匙串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大三那年,他在道具间的墙角捡到过把同款钥匙,偷偷藏在画箱的夹层里,直到毕业都没敢确认,这是不是沈延特意留给他的。
“咔哒”一声,锁开了。道具间的霉味混着雨水的腥气涌出来,像被打开的时光罐头。
沈延推开门时,林清言看见门後挂着件褪色的戏服,红绸的水袖拖在地上,沾着半片银杏叶——是今早从天台吹下来的,叶尖还带着他描过的“延”字。
“先整理左边的箱子。”沈延弯腰搬开个木箱,里面滚出个铁皮青蛙,上弦後蹦跶着撞到林清言的鞋尖。
“是当年儿童剧用的道具。”
林清言捡起铁皮青蛙时,看见底部刻着个极小的“延”字,是他大三那年偷偷刻的。
当时剧组排练到深夜,他抱着这个青蛙在道具间等沈延,等得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身上盖着他的风衣,青蛙的嘴里还叼着颗奶糖,橘子味的,是他最爱的那种。
“找到什麽了?”沈延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他正蹲在木箱里翻找,侧脸沾了点灰,像幅没擦干净的素描。
林清言没说话,只是把铁皮青蛙塞进裤兜。指尖碰到个硬纸筒,打开时滚出卷画布,上面画着片漆黑的夜空,猎户座的腰带三星被涂得格外亮,像三颗没敢落下的泪。
画的右下角有个模糊的签名,是沈延的名字,旁边用铅笔写着“给星星”,字迹被雨水洇过,像片晕开的雾。
“这是……”林清言的喉咙发紧,指腹抚过画布上的星空,突然想到大三那年的流星雨,他在画室的屋顶等了整夜,沈延说“星星不出来,我就陪你等”,後来两人裹着同一条毯子,在天亮时看见颗流星划过,他没来得及许愿,因为转头时,看见沈延的眼睛比流星还亮。
“当年想画完送你。”沈延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画布上的星星。
“但没敢。”
林清言的指尖突然发颤。他想起自己藏在画箱底层的星空图,画的是同一片夜空,只是他画的猎户座旁边,多了个小小的太阳,太阳的光芒刚好够到最亮的那颗星。
两张画拼在一起,才是完整的夜空。
雨还在下,道具间的窗户漏进股风,吹得画布轻轻晃动。
沈延的咳嗽声又响起来,林清言起身想去倒热水,却被他拉住手腕。
他的掌心很烫,烫得像那年在画室,他替沈延捂冻僵的手,也是这样不敢用力的攥握。
“别忙了。”沈延的拇指在他手腕的勒痕上轻轻摩挲。
“陪我坐会儿。”
两人并肩靠在道具箱上,雨声在空旷的房间里荡开回音。林清言数着沈延落在手背上的睫毛影,突然听见他说:“其实那天在站台,我手里的信封里,装的不是‘再见’。”
林清言的心跳猛地撞在肋骨上。
“是张画。”沈延的声音带着点沙哑,“画的是你在画室改图的样子,旁边写着‘等你回来’。”
雨敲在铁皮屋顶上,像无数支铅笔在纸上划动。林清言看着沈延泛红的眼角,突然从裤兜里掏出那半片银杏叶,轻轻放在他摊开的掌心。
“我回来了。”他说,声音轻得像片落叶,却清晰地落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
铜锁在风里轻轻晃动,像个终于松开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