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椅上的年轮
剧院门口的胡桃木长椅,在第三个秋天终于养出了温润的包浆。林清言蹲在旁边,指尖顺着木纹轻轻划动,像抚摸一段被熨帖过的时光。沈延提着桶木蜡油走过来时,他正对着椅面那圈浅浅的年轮出神——是去年夏天暴雨冲出来的,当时以为会留下疤,现在却成了最特别的印记。
“该上油了。”沈延把布蘸湿,在椅面上打圈擦拭,木蜡油的味道混着银杏叶的清香漫开来。阳光透过叶隙落在他发顶,像撒了把碎金,林清言突然举起相机,快门声惊动了蜷在椅下的猫——是去年冬天捡的流浪猫,如今肥得像团毛球,正用尾巴尖扫着片刚落的银杏叶。
“别拍了,”沈延笑着抢过相机,翻到刚才的照片时眼里的光更亮了,“把我拍得像个擦鞋匠。”林清言凑过去看,照片里的他半蹲着,侧脸的轮廓被阳光描得很软,椅面上的年轮刚好在他手边,像个被温柔托住的圆。
“这圈纹最好看。”林清言指着年轮最浅的地方,“像我们刚认识那年,什麽都没说,却好像什麽都懂了。”他想起大三在画室,两人共用一块调色板,他总把柠檬黄挤在左边,沈延就把钴蓝放在右边,中间留出的空白,刚好够调出让彼此都心安的绿。
给长椅上油时,沈延突然从帆布包掏出个铁皮盒,里面是些零碎的物件:半片褪色的银杏叶(是他们拼好的那对)丶枚生锈的曲别针(当年别过未拆的信)丶还有颗磨圆的橘子糖纸(去年冬天在暖炉边找到的)。“想做个时间胶囊,”他把盒子埋在长椅下的土里,“等明年银杏结果,就挖出来看看。”
林清言的指尖触到潮湿的泥土,像摸到大地的脉搏。他想起自己藏在剧院墙缝里的画,画的是两个坐在长椅上的人,背景写着“第1095天”——从重逢到今天,不多不少刚好三年。当时总怕这日子太短,现在看着沈延认真埋盒子的样子,突然觉得,就算挖到白发苍苍那天,这些物件也会带着彼此的温度。
夕阳把银杏叶染成琥珀色时,木工师傅提着个小木牌路过,上面刻着“延言之椅”,边角雕着小小的星轨。“去年说给你们刻的,”老人笑着把木牌钉在椅背上,“看这木纹,比剧院的门牌还合衬。”
林清言摸着木牌上的字,突然发现沈延趁他不注意,在椅面刻了个极小的太阳,光芒刚好罩住那圈浅年轮。“这样,就算阴雨天,也像有光照着。”他的指尖在太阳上轻轻摩挲,像在确认某个藏了很久的心愿。
猫突然跳上长椅,蜷在两人中间打盹,尾巴扫过林清言的手背。沈延低头时,发梢蹭到林清言的耳廓,像片飘落的银杏叶。“你看,”他的声音轻得像风,“我们的根,早就扎在一起了。”
暮色漫上来时,长椅的影子和银杏树的影子缠成一团,像幅被时光浸软的画。林清言看着土里的铁皮盒,突然明白:所谓的“永远”不是要抓住什麽,是像此刻这样,把每个平凡的瞬间埋进土里,让它们在岁月里生根,长出比年轮更长久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