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绪思不想要卧铺分开睡,想要光明正大坐在一起,宁愿全程坐完这趟长途,于是两张票的座位紧挨着,列车的最终目的地都是云桐。
一路上陈绪思除了睡觉,就是问程拙一些反复问过的问题。他歪着身子,直接倒在程拙身上,侧脸枕着程拙的肩膀,又开了口。
无外乎是程拙回去之後要住在哪里,怎麽联系,他们还能在哪里见面,他去北京上学之後,他会不会也跟他一起去北京。
程拙一一回答,翻来覆去,对答如流。虽然简短短促,但都是陈绪思满意欢喜的答案。
直到陈绪思安心地丶觉得安全地睡了过去。
程拙紧跟着闭上了眼。
因为程拙没办法在看到陈绪思的眼泪和无声的哀求挽留之後,好好和陈绪思告别。他想不到任何能够和陈绪思告别的方式。
告诉陈绪思他到达云桐之後不会继续停留,他会去见杨建明,没有钱也没有任何杨建明想要的东西,但他会解决掉这个该死的麻烦,至于能不能全身而退,什麽时候能回来,赶不赶得上陈绪思去北京,程拙不知道,所以这些一句都不可能告诉陈绪思。
十六个小时的时间在一分一秒中过去了。
云桐的火车站非常小,也很破旧,人来人往挤挤嚷嚷,一出站,就有着独属于南片区这边空气浑浊丶杂乱无章的味道。
陈绪思牵着那根书包带子,跟程拙走到了大坪前的围栏栏杆附近。
他多少有些紧张,选择要来了书包自己背着,又跟程拙说好,要程拙送他到镇上,等他回去和妈妈把一切讲清楚,说不定没多久他们就能再见面。
程拙缓缓说好,擡起手:“过来。”
陈绪思不解,走近了一点,就看着程拙,看着他下巴上长出来的很短的胡茬,但依然不影响他哥的英俊帅气。
程拙托住了陈绪思的脸侧,等了半晌,说:“不要怕,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知道吗?”
陈绪思眨了眨发肿的眼睛,还是咧嘴笑了:“我知道,哥,我会多笑一点,开心一点,再勇敢一点。”
程拙的指腹刚好能碰到他的笑容。
他很快收手,但又揉了揉陈绪思的头发,也笑了一下,对陈绪思说:“陈绪思,你是我长这麽大,遇见过的最勇敢,最伟大的船长。”
陈绪思怔怔看着程拙,抿紧了嘴唇,像要哭了一样。
紧接着程拙问他渴不渴,要不要喝水,往远处的马路对面的小卖部看了一眼,最後抱了一下陈绪思,让他在柱子後等着,然後转身便走了。
陈绪思仍然在想着程拙刚刚说过的话,心脏如同充盈的气球飞了出去。他看向头顶的天空,第一次觉得云桐的天,也这麽蓝,阳光很热,却也明媚。
他咽了咽干渴的喉咙,捏着书包带子,终于转头往程拙离开的方向看去。
马路对面的小卖部前人流涌动,却没有程拙那个高大显眼的身影。
陈绪思有些茫然,睁着眼睛四处看了看,又继续在原地等待,等着程拙很快就会买水回来。
太阳西斜。
云桐火车站门口走过了这天的最後一班出站旅客。
这附近一直待着的人,以及小卖部里坐着的老板都知道,有一个背着书包的年轻男孩一直在这附近,要找一个什麽人,那个人是他的哥哥,要来给他买水喝。
男孩的神色从疑惑丶焦急丶崩溃,到最後的麻木,倒是无人知晓的了。
最後他也没买水,只是回到了车站大坪门口。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陈绪思蹲在了他需要等待程拙回来的地方,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垂着脑袋,後颈处突出来的那块骨头把人显得瘦削伶仃,地上的影子也与夜色逐渐相融。
他握着金属栏杆的那双手沾了许多灰尘,依然透着冷白的色调,手指握得非常用力,指节好像随时将要脆生生折断了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後,他起了身,往前走一步,差点直直往前摔倒。
陈绪思彻底明白自己受了骗,终于大笑起来,却笑得眼泪都干涸得挤不出一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