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拙。”
嘴唇只是轻微动了动,陈绪思很轻地念了出来,才知道程拙的拙是这个拙。
“集装箱物流公司,总经理……”
他有些意外,反复看了两遍,最後将卡片重新捏成一团扔回了垃圾桶,并快速关上门离开。
这天陈绪思回到自己的房间,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留给学习。
他取消了做题计划,只背了会儿单词,快十二点的时候就放下书,然後少见地打开了电脑。
在搜索框输入刚刚名片上看到的公司名称,地址果然显示在外省其他地区,离云桐很远很远。而这家公司,早在两年前就关门大吉了。
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有用的消息。
无法证实程拙以前就是他们的总经理,也无法证实这不是一家皮包公司,还是一家已经倒闭的皮包公司。
陈绪思下意识有些偏见,不过通过这些天的接触,却又莫名觉得,程拙没那麽不讲道理,好像也没有那麽危险。
他不得不承认,程拙和那些二流子还是很不一样的。
这是一个早早离开父亲和家庭,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男人,曾经应该混出过名头,有自己的事业,现在也许是遭遇了变故,落魄到无处可去,寄人篱下,才需要对程贵生发泄不满,因此拳打了当年那个不称职的父亲?
这是一种陈绪思忍不住蹙眉,不能体验也无法想象的人生轨迹,这也令程拙看上去难以捉摸,神秘莫测。
陈绪思关掉了电脑,坐回写作业的书桌前。
他已经十九岁了,过的是迥然不同的另一种人生,在所有人眼里更正常安稳,没有风雨差错,也没有肮脏污秽。
规划好明天要补回来的学习任务,躺回床上,他强行让自己想着一个多月後的高考,想着将来要学什麽专业,去哪里读书会让妈妈满意高兴。
陈绪思左思右想,很久过後才睡着。
次日清晨,陈绪思一个人蹲在巷子外的马路边等巴士。
天还是灰青色的,鸡鸣鸟叫都等着太阳升起。
他把手里的钥匙塞进口袋里,眼睛眯着眯着就闭上了,只留一双耳朵,听车来的声音。
很快,他听见了远处驶来的那阵摩托车声,起初还睡眼惺忪没当回事,紧接着便来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一睁眼,果然就看见了阴魂不散的程拙!
程拙上次其实也是一大早回来的。他在烟花厂上了晚班,不回来的时候要不在宿舍闷头睡觉,要不就会去台球厅耗时间,自由得很,故而想回来也很自由。现在徐锦因把摩托车钥匙交给了他,变得更方便了,所以他不介意快速取代程贵生,抽点时间接送他那个好学生弟弟上下学。
只是程拙没想到,都不用他跟老东西掰扯一番,此刻小巷外没有停着雪弗兰,只剩陈绪思一个人凄惨可怜地蹲在那儿。
这一次陈绪思先站了起来,开口说:“你怎麽就回来了……我在等车,很快就要坐车去上学了。”
程拙说:“干完了正事,所以就回来了。”
陈绪思扭头,眼睛看着马路上巴士会来的方向,说:“那你快走吧。院门上锁了,你是不是没有钥匙?”
程拙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空荡荡的马路:“程贵生不来送你了,也是因为我吗?”
陈绪思硬着头皮目不斜视:“虽然不是,但这应该很符合你的预期吧。不管他是因为你,还是因为真的在工地上抽不出时间,你都想破坏他和我们的关系,对不对?”
“差不多吧,”程拙不正经地笑道,“不过我更想增进和你的关系,这样才能不被赶走,也好跟你妈妈交差。”
陈绪思有些复杂地看了程拙一眼。
他就知道他只是为了利用自己,是为了报仇才做这一切的。
“我说了我没有要把你赶走,”陈绪思往後退了两步,心里着急,不知道程拙为什麽还不走,而中巴车为什麽还不来,“而且我也赶不走你,你想打谁就打谁,万一哪天看我不顺眼,把我也给打了呢。”
程拙绷着嘴角,说道:“你既然知道厉害,就要听我的话啊。”
陈绪思咬牙说:“你做梦。”
程拙值了一晚上班,精神也就那样,懒懒打趣道:“我也说了,我打谁都不打你,这样行不行。”
陈绪思闭着嘴,噎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麽了。
程拙就说:“上来,我送你。”
“中巴车就要来了。”陈绪思不想如他的意,低声说。
程拙说:“你等这麽久车都没来,可能早就错过趟了。”
陈绪思低头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才六点十五。他神色犹疑。但显而易见,程拙一直不走,陈绪思发觉他就是一副当街拦人丶非要他上车的样子。
他打不过程拙,不能不服从,也确实担心迟到,最後还是坐上了摩托车。
次数多了之後,陈绪思跨腿上车的动作越来越熟练。
早上风大又冷,他悄无声息丶自然而然地躲在程拙背後,双手捏住了程拙腰侧的衣服。睁不开眼睛,栽着脑袋想睡觉,他也只好借助路上的颠簸,迫不得已地,心怀“恨意”地靠上去。
程拙原本没感觉,只顾着骑车,早上没了飙车的心情,慢下来,才渐渐感觉到腰後环着的手臂和後背那一点难以察觉的触感。
程拙轻嗤一声,发现陈绪思真是好骗。
如果他要剥夺程贵生这些年经营拥有的一切,毁了他求来的安稳生活,那麽夺走这个家里最被珍视的宝贝,毁掉陈绪思,好像会是最快的一条捷径。
然而眼下晨雾蒙蒙。
抱团取暖是人类的本能,两个人靠在一起,好像真的会没那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