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妈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辩论赛上,”她的笑意越来越深,“这世上有能有多少次一见钟情啊,偏偏都让我们家里的人遇上了。”
路既棠几乎是震惊了,六岁之後,他就被奶奶带在身边,关于父母的记忆寥寥无几,路奶奶很少和他说。
“你爸妈都是一个学校的,但居然到大三才遇到彼此,那场辩论赛就设在江宁市,结束之後,你爸爸被同学拉去游湖,在莫愁女的故居里,居然又遇到了你妈妈。”
“阳春三月里,海棠花开满了莫愁湖。那时候,你妈妈穿了一条白色长裙,站在花里,像天上的月光。”路奶奶说,“这不是我说的,这是你爸爸说的。”
“那时候,我在想,这麽多年,你爸爸终于遇上了喜欢的人,可真难得啊。”路奶奶接着说,“可第一眼就这样喜欢的人,不是缘就是劫,如果你妈妈不喜欢你爸爸,你爸爸该怎麽办呢?”
“幸好,你妈妈对你爸爸也是同样的感情,那里的花就成了你爸妈的定情信物,”路奶奶叹道,“可惜,天不许美好的事物长久。”
“关于莫愁湖的海棠花还有一个故事。”
路既棠听得认真,“什麽样的故事?”
“海棠花是一位伟人最钟爱的花卉,他的住处也广植海棠,他常常携妻子前往莫愁湖观赏海棠花,有一年,在外工作的他无法亲临赏花,于是他的妻子将一支海棠花剪下,做成标本後夹在书页中,不远万里地向丈夫赠花,成了一段佳话。”
路既棠惊叹。
“你的名字,既是你妈妈对你的期许,也是你爸妈钟情于彼此的烙印。”路奶奶神色温柔,“小棠,你是他们的孩子,他们虽然不在了,但他们很爱你,我总觉得,他们还在什麽地方,就这样看着你长大。”
路既棠怔怔地望着路奶奶。
“你看这本相册,前面的是我和你爷爷,中间的是你爸爸和你妈妈,後面的是你。”路奶奶柔声说,“我真想看着你上大学丶工作,遇到喜欢的人,和那个人一起度过很长很好的一生。”
“不管那个人是谁,是什麽身份,只要是真心实意喜欢你,愿意对你好就好。”路奶奶说道,“这世间的真情已经很难得了,如果再立下那麽多的限制,不是要活生生地把人推远吗。”
听到这里,路既棠几乎都要以为路奶奶知道他对殷倚松的感情了。
路奶奶已经把话题转开,“说起来,你爸爸和你爷爷一样,都走了刑法这条路。”
“以前我总不明白,为什麽你爷爷对刑法研究那麽执着,後来,你爷爷跟我讲过一个案件,一个本来无罪的人,因为司法者机械地适用刑法,面临高刑期和巨额罚金,那时候,包括他们一群刑法学者指出了司法者适用法律上的问题,最後那个人最终被无罪释放了。”
“他那时候说,他所做的一切是有意义的,有些东西不是绝对正确的,但也不是绝对对立的,需要很多法律人在实务中渐渐摸索,最终是为了最大限度上达到公平正义,用刑法,一定要有悲天悯人的情怀。”
“我知道你也想走他们的路,”路奶奶说道,“我也知道你怕我伤心,所以一直瞒着我,”路奶奶轻轻按住路既棠的手,“我是不希望你去走他们的路,因为那条路真的很危险,也很难走。”
“可是,我总不能拦着你,那对你不公平。”路奶奶说,“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你爷爷说过的话,慢慢的,我也想明白了,人这一生,真的要接受命运的无常。”
“我和你爷爷在一起那麽多年了,缘分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了,如果真的有另一个世界,他一定会在那里等我,到时候,等我去找他了,我再和他说说你的故事。”
“你爷爷要走这条路,你爸妈要走这条路,现在你也想走这条路,”路奶奶笑中隐隐发苦,“或许这确实是宿命吧。”
路既棠反握住路奶奶的手,迟疑道:“奶奶……”
路奶奶却示意他自己没事,“小棠,如果你真的想好了,就去做吧,我总是支持你的,我相信,他们也一样。”
他们一直说到了晚上十点半,路奶奶还要整理信件,她回绝了路既棠的帮忙,让路既棠先回去睡。
第二天早上,白鹤生推开了路既棠的房间门,发现路既棠还在睡,他也没出声,就坐在房间里的沙发上等路既棠醒。
路既棠一觉睡到了八点半。他坐起来,看到了沙发上的白鹤生,问道:“怎麽了?”
“就现在这个情况,我估计我们不能准时开学了。”白鹤生说道。
路既棠沉默了。他们这一届很特殊,遇到了这样的事。
今年的年过得比往年都要凄清,吃完年夜饭之後,杨见晞打电话来说,让他们这段时间都不要出去,缺什麽少什麽和她说。
果不其然,他们没能按时开学,很快,学校开始组织上网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