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他一直都请人打理着家中的一切。
现在已经是三月中旬,正是草木生长丶鲜花盛开的季节。
路既棠在黄昏时分推开了大门,走进了十年前的时光里。
家里的摆设和十年前没有任何区别,时光在这里像是凝滞了。
似乎下一刻,他真的会在一楼的阳台上,看见穿着旗袍丶坐在躺椅上,弹着琵琶的奶奶。
路既棠情不自禁地往阳台走去,夕阳馀晖落在阳台上,躺椅还在,躺椅上的人却已经散在了时光里。
他垂眸,一滴泪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下一刻,一片叶子落在他的掌心里。
路既棠擡头望去,只见庭院中,十年前由奶奶亲手种下的那棵菩提树,正不言不语地站在暮色中,已经亭亭如盖。它像是一个忠实的守望者,在等一个不知多久才会回来的归人。
在那一瞬间,路既棠由衷地触摸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宿命感。
最後一丝光亮被长夜吞噬,长风吹起路既棠的衣角,将一庭院的花树吹得沙沙作响。
路既棠按开了阳台和客厅的灯。
他回到书房,拿出来那本在深夜里被奶奶翻看过的相册,他从第一页开始,一直翻看下去,他看到了爷爷奶奶的一生,爸爸妈妈的过往,看到了年幼的自己丶少年时的自己。
路既棠看着照片,眼中隐隐有着泪光,唇角却露出很浅的笑意。
最後一张照片是南中的成人礼上,穿着西装笑看镜头的自己。下一刻,他在那张照片的左上角,看到了同样看向镜头的殷倚松。
那时候的殷倚松站在他的身後,正在注视着他,眼睛弯着,带着一点笑意,就这样被镜头记录了下来,和路既棠一起,留在了这张照片里。
路既棠抚摸着这张照片,翻到背面,照片背面,有两行用铅笔写上去的小字,
第一行是,“祝十八岁的小棠隽朗如风。”
离得稍远的一行是,“真巧,居然把殷倚松那孩子也拍了进去。”
路既棠握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像是想明白了什麽似的,他笑出声来,笑到最後,居然止不住地落泪。
这些年,路既棠经历了太多事,整个人几乎面目全非,只有想起殷倚松,他才能记起那个天真干净的自己。
殷倚松连着他的过去,这个人作为一个符号,成了他心里那片不必被人窥探的净土。
所以说到底,他还是爱他。
第二天,路既棠去医院复查。
殷倚松为他仔细地检查完身体,说道:“没有大碍了,以後多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
路既棠说道:“周六你有空吗,翠凉山上的海棠花开了,如果你有空,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殷倚松意识到了什麽,他面色很镇定,却还是控制不住露出了一点惊喜的神色,他说道:“有空,周六我去接你。”
阳春三月,翠凉山上,海棠花开如海。
许多人都出来踏春,一时间,翠凉山上游人如织。
殷倚松走在路既棠身旁,小心地为路既棠挡住不小心冲撞过来的行人。一片海棠花瓣落在路既棠的手背上,路既棠将它拿下来,小心地拢在掌心里。
不知不觉间,他们将游人甩在身後,到了一座安静的院落旁,这里环境宁谧,曲径通幽,殷倚松上前,握起门环扣门,三响过後,有人来开门。
殷倚松对路既棠解释道,“从前你和我说过,暑假时,你会和你奶奶到山上避暑,所以後来,我在山上买下来一些院落,等有一天,你愿意和我一起过来。”
“没想到,我真的等到了这一天。”应门的人将他们带进去後,很快离开。
院中的鹅卵石台阶旁,居然也有一棵海棠花树,那棵树很大,满树海棠花在春日的凉风里肆意晒着太阳。
海棠花树下,只有殷倚松和路既棠两人。
“或许白鹤生已经告诉你了,十年前的事不会再发生,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殷倚松说道。
殷倚松垂眸看着路既棠,神色认真而郑重,“十年前,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一直都很喜欢。现在,我依然是这样想,只是现在,我不止喜欢你,我爱你。”
他说:“路既棠,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