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之後,一连多日,阴雨绵绵,但这天下午,却是罕见地出了太阳,校道旁的紫荆花也开了,如黛粉色的雾霭。
路既棠回过神来,偏头看向讲台。
这一节是数学课,数学老师刚刚走进教室,她在喊人上去讲题。
今天上去讲题目的人,轮到殷倚松那一组,而这一次上去讲题的人是安于年。
安于年手上拿着中午殷倚松给他的数学试卷,还有一张写得满满当当的草稿纸。
他的声音悠悠的,虽然有些小,但却一点一点地把解题思路讲出来了。
他讲完之後,回到座位上,目光怯怯地看着数学老师,数学老师又看了一遍他写在白板上的过程,点了点头:“看得出来做了很多功课,你叫……”数学老师低头看了一眼座位表,“安于年,原来是新同学,挺好的,继续加油。”
安于年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数学老师顺着安于年讲的内容,再把这个知识点给同学们巩固了一遍,“下面我们讲新内容。”
数学老师讲课很有特色,能照顾班上大部分的人,但路既棠现在的同桌肖意属于不能被照顾到的那一部分人。肖意是一个有些典型却又不是那麽典型的数学天才,典型在他有着一部分数学天才的特质,数学课不听老师讲课,只自己做题,不是那麽典型又在于他喜欢用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解题。
并且,他极其热衷于出题让路既棠做,然後再跟路既棠讨论。
路既棠对数学说不上不喜欢,但也说不上喜欢,他那一百三十分的阶段已经是对数学最高的敬意,实在不想为了再提高十几分而去折腾自己。当初他对邓宁煜的承诺,只是一次不怎麽上心的附和。
他的天赋,从来就在文字上,而不在数字上。
他知道自己擅长什麽,不擅长什麽,现在的他,还不想磨平棱角去做那能被瓶子装下的滑石。
他守规矩,却只守符合自己逻辑的规矩。
肖意则不同,他是能把数学考到接近满分的人,对于数学知识点的掌握度,一直要求至臻至善。
因此,虽然肖意是一个性格略冷但也能够相处的人,但两人在数学上的不同理念,让路既棠有时候感到有些无奈,甚至是痛苦。
之前他和殷倚松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殷倚松虽然对自己要求极高,却不会去苛求别人,他在数学考接近满分的同时,能尊重路既棠对于数学有些摆烂的意愿,并且能在路既棠偶尔想要支棱时提供一些思路和支持。
但殷倚松现在已经不是他的同桌了。
他现在是安于年的同桌了。
路既棠回头,往殷倚松的方向看了一眼,却正好对上了殷倚松深沉的目光。
殷倚松不知道已经看了他的背影多久。
下课之後,肖意出去了,路既棠习惯性地盘起手臂,窝起来睡觉。他现在的座位靠窗,他枕着手臂闭着眼睛,窗外的风和一点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穿过他的耳畔,他白净的耳廓上的细小绒毛在阳光下自由舒展。
有人坐到了他的身边。
那人一开始没有说话。
路既棠也没有理他。
可两分钟之後,路既棠终于还是忍不住,从臂弯中擡起头来。
殷倚松也终于收回了目光。
路既棠用手肘撞了一下殷倚松的肩,“什麽事,你快说话。”他说着话,眼睛看着又要闭上了。
“……”殷倚松忍了一会,最後却还是抓住了路既棠的手臂,路既棠闭上的眼睛睁开了,擡头看他,殷倚松说:“今天下午放学,我等你一起去吃饭。”
路既棠还没有回应,教室门边的一个女生叫他:“路既棠,语文老师找。”
路既棠看过去,看到了站在教室门外的语文老师正笑吟吟地朝着他招手。语文老师常穿旗袍和长裙,像是民国朦胧烟雨中走出来的丁香姑娘,温婉而结着一丝若隐若现的愁怨。
“老师。”路既棠出去和她打招呼。
语文老师把一沓小测试卷递给他,开口说道:“打印机出了点故障,试卷刚打印出来,我把试卷拿上来给你,今天中午你来找我说的事,准了,今晚我就不过来看自修了。”她声音婉转动听,像黄鹂一样,“就当期中考之前给你们放松一下吧,希望同学们看电影开心。”
路既棠接过试卷,和语文老师道谢。
“谢什麽呀,”语文老师笑得温柔,她看了一眼坐在路既棠座位旁的殷倚松,“好了,快回去吧,我看殷倚松还在等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