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孙摇摇头,“哎,造物弄人啊。”
旭阳挣扎着起床,但他不知该去高府等还是该去太学等。
白日里,他先去了太学,师父在太学倾注了如此多的心血,他一定会回去看看的吧。
太学里,有人向旭阳打招呼,“旭大人,病这般严重怎麽不多休息几日?”
“家里躺着更难受,走动走动兴许好得快些。”
那日起,旭阳日日走在最後,总是在太学坐到深夜才回家。白日里按部就班干事,夜里便在祭酒堂读书。
师父的藏书他早已看遍,又一遍遍看着师父的教案。看着他的字迹,想着他写教案时专注的神情,想着他讲学时儒雅的气度,想着他到底要走多久才能走回来。
高府桃花已开,他独自坐在桃园喝酒,先替师父斟满一杯。
“师父,这是去年的桃花酿,您先尝尝。”
“师父,桃花开了,还和去年一样鲜艳。”
“师父,您走到哪里了?您是不是恨我,所以再不愿回来见我?”
“师父,今日的酒,好醉人。”
“师父,您就扔下我,不管了吗?”
“师父……”
“师父。”
……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城外破庙中,黑衣男子揭掉手臂上的纱布,因为缺医少药,手上伤疤迟迟不见痊愈,每次揭开,都像剥皮一样痛。不过,他都有些麻木了,毕竟身体上的痛和心理的痛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麽。
换好药,他左手拿起长剑,去了後院的空地。
从最初的不习惯,到现在,他能熟练使出一招一式。这些年,他过于繁忙,在练功上确实有懈怠,以至于在高手面前,会如此不堪一击。
剑气带着寒霜,唰唰的破风声在黑夜震耳欲聋。
他心中有恨,多年的付出被人弃之如敝履,满腔的热爱被无情的践踏,他怎可能不恨?
他不想为旭阳开脱,他只是心中疑惑,旭阳为了帮太孙报杀父之仇,甚至是夺取皇位,是他潜入暗室找出信件,是他模仿了当年传递给大皇子的纸条,这些他都能想通。
但事情过去十年之久,瑾瑜素来是谨慎之人,他府中那人,怎麽那麽容易会反水,还那麽轻易就被太孙找到?假如这人十年前就已经混进瑾瑜府上,那整件事情的策划,是否瑾瑜丶太孙丶旭阳都只是背後之人手中的刀?
瑾瑜母族就临近当年出事的地方,这本身也容易让他被怀疑。只是当年自己太年轻,思虑不周,且事发紧急,才酿成这弥天大错。
倘若幕後真有人指使,那他和瑾瑜便都是被人利用,倘若幕後之人仍在逍遥,不知还会闹出何种动静来,所以,他必须回来。
每次练功,高翎都要到筋疲力竭才停下。
躺在草席之上,虽是五月,但夜间,还是有些凉。
出事以後,他没睡过一天安稳觉,即使睡着,也总是噩梦缠身。若非心中还吊着些念想,他真觉得自己早崩溃了。
已是夜深,他依旧没有睡意。虽然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去想,可越是压制,那些念头越是在脑海中反复回旋。
“被人背叛的滋味如何?”所以他根本不相信自己和七皇子的清白吗?所以是因爱生恨?若是他真对太孙有意,那又何须在意自己所谓的“背叛”?那他问那句话,到底是何意?
高翎闭上眼,他想不通,那麽多掷地有声的誓言,那麽多情深意浓的痴缠,全都是曲意逢迎吗?他究竟有没有过一瞬间,是真的爱过自己?
这些问题,他问了自己一遍又一遍,不过,答案似乎也不重要了,从他背刺自己那一刻起,他们之间,便已是恩断义绝。
太孙府里,派去查七皇子府上那人底细的下属回报:“他早已离乡多年,但奇怪的是,属下问的那人给我的回复的是‘不是说过了吗,早就走了,十几二十年的事,谁还记得清。’”
旭阳起身,琢磨着这句话,“你意思是还有其他人也在打听这件事?”
属下点头,“我感觉是。”
“还有谁会打听?”太孙踱步,“难道七皇子要替自己翻案?但这不太可能,当初他对做过的事供认不讳,完全没有翻案的可能。”
旭阳叫属下先退下,关好门,继续说道:“或者他现在回想过来,想把四皇子一起拖下水?”
太孙摇摇头,“这也不太可能,皇上下令他终生不得出府,他已经将府上之人遣散,连家属都是在别处安置,照理说,应该是不会再起波澜。试想,倘若真是他,若被幕後之人察觉,他自己的命还要不要?他妻儿的命还要不要?”
注: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出自唐·崔护《题都城南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