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数次想过,他应该尊重旭阳的想法,放过他,也放过自己。可他真的放不下,脑子里全是他的影子,心尖上全是他的印记,夜里被折磨得苦不堪言,白日里焦虑到精神恍惚,他真的累了,真的要疯了。
高翎不好过,他看得出来,旭阳心里也不好过。
他时时关注着徒弟的一举一动,却是好久没见他开怀的笑了。
如果他们在一起有错,就让菩萨双倍惩罚自己一个人就好,不要怪罪于他。
时至今日,他连去和徒弟说句话都要先鼓足勇气,他真的怕了,怕他又是冷言相向。他每一记冷漠的眼神,都和尖刀在穿刺自己的心脏没有区别。
但他又止不住要去贴近他,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犯贱,不论他怎麽刻意疏远,自己就是忍不住想要跟着他丶看着他。
这一跟可好,便直接跟去了烟花之地,高翎难以置信又怒不可遏。
月临刚和旭阳踏进门,便被人从身後一把揪住了衣领。
生平第一次,高翎对陌生人産生如此大的恶意。
月临猛然被掀翻在地,旭阳回头,惊愕地盯着他师父。
高翎的眼中似要喷出火来,他怒瞪着旭阳,却是对小倌吼了句:“滚出去!”
旭阳手一抖,心脏狂跳不止。也不知是好学生被师长抓到干坏事,还是那种被捉奸在床的感觉,总之,他心里有些怵。这是他这麽多年第一次见高翎这神情,脸颊赤红,额角青筋暴起,甚至连眼白都爬满血丝。
旭阳愣了片刻,他撇开脸,一把将月临捞起来。
那人顺势便躲进旭阳怀里,他擡眼,委屈地唤一声:“公子。”
我见犹怜。
旭阳叹声气,说:“你先出去。”
那人怯生生地看向高翎,他知道,这便是正主来了。
可他不想出去,他看旭阳一眼,眼中皆是道不尽的眷恋。
旭阳拍拍他的背,轻声道:“听话,先出去等我。”
月临不甘愿,却又无可奈何。
这般怜香惜玉,这般依依不舍,明显已经是常客了。
高翎神情木然,简直已经绝望到不知心痛为何物。
这一刻,他真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无情的业火在胸中熊熊燃烧。
那人关上门,旭阳不疾不徐地坐下,倒了杯茶。
高翎忍了又忍,终于开口,“这就是你要和我断的原因?嗯?你说话!为了这麽个,这麽个人?”
旭阳端着杯子,高翎一把抓住他衣领,“你回答我!”
水撒满桌,旭阳也不理会他的暴怒,只平静地放下杯子,说:“都看到了,还要我说什麽?”
高翎松了手,佝偻着身子,抓住一旁的椅背,站立都困难。他看着旭阳,眼中的悲伤都要溢出眼眶,“为什麽呀,小阳?你告诉我为什麽?”
高翎越说越没底,越说越泄气,感觉身体都已经被掏空,“你宁愿来这种地方找,都不愿多看我一眼,为什麽?如果你只是想,是想,我们第一次我就问过你的,我都可以依你的呀。”
“我说过,我们本来就不该有瓜葛。”
“可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呀。”
高翎紧抓着椅背,声音和手指都一并在颤抖。
旭阳转过头,他直视着高翎,反正都看到了,他也无所谓了,不管他觉得自己肮脏也好,觉得自己堕落也罢,那又怎麽样呢?他和高翎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很快便会路归路丶桥归桥。心一横,旭阳也不怕破罐子破摔。
“什麽叫已经在一起了?您心里装的人是谁啊?您敢向外人说吗?”旭阳越说越来劲,他站起来,和高翎面对面,将他内心的愤怒和不甘通通释放出来,“你把我当什麽人?啊?我们什麽关系?啊?我们不过是披着师徒的外衣尽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难道还要我陪你演什麽情深义重的戏码?你找错人了吧!”
旭阳一股脑喊完,高翎震惊得目瞪口呆,“你在说什麽?”
旭阳怒气冲冲地拉开门,“自己回去慢慢想吧。”
高翎站着没动,只觉得急火攻心,身体里一股子邪气直往天灵盖蹿,他紧捏着椅背,十个指尖都泛了白。
“您请吧。”旭阳又说了一遍。
高翎不是不想走,但脚下像是灌了铅,重得擡不起来。腰间像是被上了刑,疼得直不起来。
从小到大,他高翎都是天之骄子,他只是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做了他身份不该做的事,可他纵然有错,他对爱人也是一片赤诚,凭什麽要如此羞辱他?
“高大学士,您这身份若是被人看见了,怕是不好吧。”
高翎慢慢回过头,看着一脸冷漠的旭阳,心在滴血。
他们之间那些亲密的过往,在他眼里,竟然只是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以为他找到了可以为之努力为之奋斗的人,但在他眼里,他们不过是各取所需?
注: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出自唐·张九龄《望月怀远》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出自唐·李白《三五七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