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下室出来,旭阳直接出了高府,他再也不想回到那张床,再也不想多看一眼那个人。
落寞地行走在长街之上,彷佛行尸走肉一般。天高地迥,何处是容身之所?繁华落尽,谁又悲失意之人?
第二日上午,高翎下朝归来,找到旭阳,“你什麽时候走的,我睡得太死,竟然不知道。”
旭阳低头看着书卷,眼中古井无波,声调平静清冷,“今日有事,便起了个早。”
“什麽事这麽急?”高翎看他一眼,眼下人来人往的,也不是说话的时候,见他没回答,高翎没太在意,自己匆匆往祭酒堂去。
旭阳擡起眼,望着高翎的背影,眼神肃杀,目光如淬了毒的刀锋。十指收紧,手中的书卷被生生捏得变了形。
下午,七皇子碰巧路过太学,顺便来看高翎。旭阳看向两人,眼中寒光倏然集聚,如今,上官瑾瑜儿子都已两个,你俩竟然还不死心?两人的笑意刺痛旭阳的眼睛,他恶毒的诅咒,你俩很快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证据已经到手,旭阳使命已经完成,馀下的,便是静候太孙佳音。
那之後,旭阳都尽量避着高翎不见,见面也避免单独相处。这个人,他这辈子不想再碰,多看一眼,都觉得厌恶至极。
几天後,高翎便意识到不对,“你这几天怎麽了?我看你情绪不太好。”
旭阳表情淡漠,克制地回答:“没什麽,身体不适。”
“身体怎麽了?”高翎细看着他,这几日他常不在太学,在的时候旭阳也未像往常出入祭酒堂,倒是自己大意了,“那我带你去看大夫。”
旭阳始终低着头,不想和他有目光接触,前几日他都是早早离开太学,今日是有事耽搁,被高翎堵了个正着。“我这麽大人了,无需您操心。”
高翎是心思多敏感细腻的人,旭阳这话一出口,他立马听出有问题。他走到旭阳跟前,柔声说:“对不起啊,师父这几天忙,没注意到你身体有恙,我这就陪你去看大夫好吧?”
“真不用,已经差不多好了。”
“那,那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
“晚上我已经约了朋友。”
这拒绝的态度就很明显了,高翎歪着头去看旭阳的表情,好脾气地说:“怎麽,这两天没关心到你,跟师父置气啊?”
旭阳心里烦着呢,根本不想虚与委蛇,但太孙那边尚未落定,他又不得不继续和高翎周旋,“没有的事,您多心了。”
旭阳再怎麽机谨聪慧,再如何人情练达,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大孩子,哪里能和高翎这种久居高位的老狐狸比。
高翎笑笑,“那你约谁了嘛,向馀刘潺?”
“嗯。”旭阳只想快些离开,顺口便答应,没动脑子,自然也想不到高翎会诈他。
“我下午怎没听他说?”
旭阳眼珠转动,“你见着他了?”
“没有。”
旭阳终于擡头,知道上当了。
高翎倒是没有生气,反而耐心安抚他的小脾气,“好了,师父错了,送你回家好不好?”
旭阳一口闷气憋得难受,偏又找不到发泄的出口。他要是块铁板,自己还能踹上两脚解气,偏偏他又是团棉花,自己再强硬也起不了作用。
还有两月便到过年,高翎一天忙得脚不沾地,见旭阳的时间更少,但他再忙,也总是挤时间来陪他。
这夜,旭阳已回家,高翎忙完便去他家找人。
旭阳耐着性子敷衍了一阵,便礼貌地要送客,“夜已深,您回去吧。”
高翎不解,旭阳有问有答,态度说不上恶劣,但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尤其像高翎这样细心又用情之人,爱人眼神细微的变化,他也能察觉到不对劲。
高翎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说道:“我都让马车先走了,这麽冷的天,你就留我一晚吧。”
留他自然是不可能,没和他翻脸,旭阳就已经忍耐到了极致,他站起身,生硬地说:“我送您。”
高翎暗自叹声气,看着旭阳低垂的眉眼,他实在是想不到发生了什麽事,能让他最近对自己如此冷淡。除了他说的身体不适自己不知道,还有就是那天七皇子来太学找过自己,想着之前皇曾孙满月时的事,他为了避免误会,连祭酒堂都没让七皇子多待,两人便站在外边儿看着学生聊天。照理说,他也不可能为了这种事和自己别扭这麽多天吧。
“你到底怎麽了,你告诉师父好不好?那天送你回来,你也将我撵回去,这几日,我都睡不好,我时常在想,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你告诉师父。”
“您想多了。”
高翎看向窗外,“外面下雪了,你真让我走吗?”
“我送您。”
注: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出自宋·范成大《车遥遥篇》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出自唐·李商隐《无题·重帏深下莫愁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