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极快瞥了眼罗艽,又低头把榔头敲得当当响。“砍断你一只手,五文钱。但倘若是这银圈儿……”说到这里,她忽地一愣,半信半疑再擡头,目光透过屋内炽热的气流,重新聚焦在罗艽手腕。
“这是……佛门之物?!”
“是。”罗艽早有准备,此刻飙出两行清泪,“无意撞破佛门诡计,遭人追捕,潜逃至此。听闻红石山内能人辈出,便想着先把腕上这桎梏解决了。”
老板放下手中器具,三步并作两步地站来罗艽身前。“这东西瞧着就邪性。”
罗艽假意抹泪:“是的。感觉我已命不久矣。”
老板细细端详那犍雉,皱眉说道,“倘若真使了锤子,得废了你半只手。”
“这样。街口有家医馆,里面坐了城内最好一位医师。你去找找她。”
罗艽垂泪,佯装惊异:“医师?医师如何对付这佛门犍雉啊?”
老板道:“她炼出一盆奇水,对付这些佛门法器有奇效。”
炼出一盆奇水?那不就是蛊师吗?什麽时候改名医师了?
罗艽心下腹诽,面上仍诚恳。“她,她会搭理我吗?”
毕竟不论百年前或百年後,蛊师们都是出了名的性格乖戾丶阴晴不定。
老板拍拍她肩膀,递来一块刻着字符的铜板。“丫头你人生地不熟,恐遭冷落。拿着这个,就说你是对街铁匠的朋友,高低给个面子。”
罗艽连连道谢。
只心道:有了这城内人的铜板,一切可方便太多了。
直等走出打铁铺子,林稚亦啧啧称奇:“嚯,方才还爱答不理,眼下怎的如此热心肠?就听你说佛门诡计,也不问你佛门什麽诡计?”
罗艽:“正所谓,同仇敌忾。”
林稚咂巴咂巴嘴:“……行吧。”
罗艽握紧手中铜板。
漠江城红石山,明面上不过是漠江城後裔构建的小小村落,不论是人数或生息,与百年前相比,不过九牛一毛。
按照世俗之见,此处已被明令禁止炼制命蛊丶血蛊。
她们不排斥外来者,却也不会给外来者太多好处。
如今通过铁匠老板,罗艽有了这枚铜板,亦晓得蛊师都聚集在医馆,让她们帮忙脱去犍雉理应不难。但是……
想炼就一副命蛊,仍然难上加难。
倘若大张旗鼓提到活死人,怕是要被当作外来细作捉起来。
尤其方才铁铺老板对“蛊”这一字讳莫如深,让罗艽心里更添犹疑。
踌躇之间,她已站去医馆门前。
医馆内人头攒动。
像是被着川流不息的人群惊了一惊,林稚那偃甲忽而从白鹰变回飞虫,缩进罗艽袖口。
罗艽便紧了紧袖绳,大步踏入馆中。
待她向医馆的侍童示出铜板与犍雉,侍童拿出小本儿刷刷记几笔,捉着罗艽的手,疾步行至一座金盆旁。
盆内清水澄澈,侍童将罗艽的手摁进水中。
罗艽只觉得冰火两重天,一面是烙铁似的犍雉,一面是寒冰一般清泉。
她吃痛,才要叫出声,一睁眼,竟见手腕犍雉龟裂,顷刻便瓦解消融。
罗艽一个激灵缩回手,看看自己空落落的手腕,犍雉已不见,皮肉上尚有泛血红痕。
她又瞧瞧金盆。
盆内清如许,未留下什麽细碎痕迹。
“就这麽……没啦?”
侍童仍然面无表情,眼神却带了些嘲讽,仿若嘲笑罗艽大惊小怪。
罗艽于是“哎呀”一声,“奇水嘛,专门对付佛门法器的那个。我晓得的。”
侍童这才缓了神色,慢条斯理点了头。
罗艽看着她,亦省去那些细枝末节的问话,佯作犹疑:“就是不晓得医师大人近来如何?还是老样子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