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吕大壮还在喃喃自语:“……我而立之年,却从未得过女子青睐,我……”
又是一声“咚”,敲打在红木木鱼上。
这声音听得罗艽毛骨悚然。
她前世多与兰芥州“鲲鹏”一脉来往,与这“金乌”一脉并不熟识,只知其有一绝妙之术,令死人说话丶令活人吐真言,总之其异怪之处,与幻心术不遑多让。
但世人就是觉得,前者为正派术法,後者歪门邪道。
罗艽对此倒没什麽在意。她不是那种被世俗说教几句,就停止修习的人;至于自己究竟在做什麽,心里总有数。
她只是讶异,百年前,都说这‘吐真言’之术无人习得,百年後倒是出了个能人,还在今日被她遇上了。
不知是不是觉察了罗艽的目光,就见这能人秃驴国师侧过身,面向她。“你,认同他所说的吗?”
罗艽:“认同!”
才出口,罗艽就下意识捂住嘴巴。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声音了!
‘秃驴!!’她在心里气急败坏地大吼,‘敢对你姑奶奶用这招!!!’
堂中,秃驴国师又问:“姓名?”
罗艽无意识地又出口:“罗……罗……”
她这次忍下了。
罗艽紧紧咬住自己的舌头,整个人面色难看。
她吃力地闭紧双眼,听见那红木色的木鱼,又被‘咚’地敲响了。
却是一道清朗的笑救她于水火。
“——哈哈!无妄国师。”
堂前,长公主忽地将令箭往吕大壮身上一丢,又眯了眼,笑着望向秃驴,“你瞧,你都把人小姑娘吓得咬破舌头了!”
罗艽捂着嘴,充满希望地擡起头。
长公主不接过她眼神,只又在桌前敲了敲横木。“既然这个吕大壮已经承认过错了,便依法处置吧。至于另外两人……权当从犯处理。还有这小姑娘……”长公主终于望向罗艽,“本宫与她有缘,便放了吧。”
还不等周围国师丶县官回话,长公主忽而起身,全不顾周围人诧异的目光,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午时已到,本宫去忙别的事了。二位大人,後会有期啊。”
*
而当午後日头高照,在衙府外被长公主拦下时,罗艽并不觉得奇怪。
却还依旧明知故问:“长公主不是说有事?”
“是啊,有事。”长公主点点头,“有事找你。”
“不知这位高人,有没有兴趣……与我共叙一道呢?”
*
毕竟是长公主,出手若不阔绰,那就是有辱皇家脸面。
于是长公主请罗艽上最好的酒楼。
可说是城中最好的酒楼……却依旧破破烂烂的。
才落座,罗艽看着面前蒙灰的茶碗,皱起脸。“锦官城好歹是城,意云镇不过小镇,怎麽这官府,这酒楼,都差得……这样夸张?”
长公主擡头,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因为贪。”
罗艽:“……”
长公主:“瞧见那县官的肚子了没?这玩意儿,没个十年山珍海味,吃不出来吧。”
罗艽讪讪笑了声。只心道这公主还真是……利爽。
“不管怎样,多谢你今日在堂上帮我。”她道。
长公主:“无事。我知你不喜那名字,世间人,理当有自己选择名字的权力。何况你还是个有能力的丶心气高的,不愿在大庭广衆下说,正常。”
罗艽道:“还未问过公主名讳?”
长公主道:“我名周空,万念皆空的空。封号千钧,千人一面的千,雷霆万钧的钧。”
罗艽点点头。“都是好名字。”
周空不置可否地挑了眉,转头侧身,唤来一位婢女,是先前给罗艽递蒲团的女子。“玉罔,用茶水给我与这姑娘烫杯。”说完,又擡头,似笑非笑地看着罗艽。
长公主开始“自我介绍”。
“当今朝堂,四位毒瘤。第一位,就是你今天见到的国师,无妄大师。第二位,算是亲王吧,周宁王。第三位,乃前朝遗子,也是我们的少将军,姜画。”
“第四位……就是本宫。”
“四位之中,第一位,与六部尚书交好,掌有朝权。第二位,与父皇一派交好,父皇久卧病榻丶权力架空,于是这周宁王……算是掌有皇权罢。第三位,前朝遗子,府中有兵虎符,掌有兵权。哦,他与太子哥哥丶三皇子,皆情如手足,甚至还倾心于我小妹。唯独对我没个好态度。”
说到这里,周空似乎还笑了笑。“至于本宫……无权,只有一颗花天酒地丶作乱的心。”
罗艽心下讪讪:听起来你最毒瘤。
但没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