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咽
“裴……裴医生……司令……”林婉君的声音嘶哑虚弱,带着劫後馀生的巨大激动和委屈,“他们……他们逼问我……你们的……下落……我……我没说……”
“我知道!我知道!”裴知聿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迅速检查着她的伤势,“坚持住!我们马上离开!”
就在这时!
“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再次从乱葬岗方向传来!比刚才更加激烈!
还夹杂着日语的怒吼和摩托车的引擎声!藤田的援兵到了!苏明远他们顶不住了!
“快走!”谢沉戟在车下厉声催促,他捂着不断涌血的右胸伤口,脸色已经白得吓人,身体微微摇晃。
裴知聿搀扶着虚弱的林婉君跳下卡车。
三人借着树木的掩护,踉跄着冲向密林深处。身後,追兵的脚步声和枪声越来越近!
“这边!”谢沉戟强撑着,指着一条被荒草掩盖的丶通往更深山林的陡峭小路。那是苏明远提前探好的丶最後一条逃生路线。
三人互相搀扶着,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跋涉。
林婉君伤势不轻,谢沉戟更是失血过多,步履蹒跚。裴知聿一手搀扶一个,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他们前行。冰冷的汗水混合着血水,浸透了他们的衣衫。
追兵的叫喊声和零星的枪声如同跗骨之蛆,始终在身後不远处响起。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迫近。
终于,在翻过一道陡峭的山梁後,前方出现了一座破败不堪丶半塌的山神庙。庙墙斑驳,屋顶塌了大半,露出黑黢黢的椽子。这是预定的临时避难所。
三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庙里,躲在一尊泥胎剥落丶面目模糊的神像後面,剧烈地喘息着。裴知聿立刻放下林婉君,让她靠墙休息。
然後,他猛地转身,看向倚着神像基座丶几乎要滑倒的谢沉戟!
“沉戟!”裴知聿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惶!
他看到谢沉戟右胸的军装已经被鲜血彻底浸透,暗红的血液正顺着他的指缝不断渗出,滴落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他的脸色灰败,嘴唇毫无血色,眼神已经开始涣散!
“别……别管我……”谢沉戟的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他试图推开裴知聿检查他伤口的手,“带……带她走……快……”
“闭嘴!”裴知聿厉声打断他,声音因巨大的恐惧和愤怒而颤抖!他一把撕开谢沉戟被血浸透的军装!
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眼前——旧伤崩裂,新的枪伤(可能是流弹)擦过肋下,造成了大面积撕裂!失血太多了!
“药箱!我的药箱!”裴知聿对着林婉君嘶吼,声音带着哭腔!他出来时带了急救包!
林婉君挣扎着将裴知聿的旧藤箱推过来。
裴知聿手忙脚乱地打开箱子,拿出纱布丶止血粉丶缝合针线……他的手指因为极度的紧张和心痛而剧烈颤抖!
他强迫自己冷静,用沾满鲜血的手,颤抖着为谢沉戟清洗伤口,撒上厚厚的止血粉,用纱布用力按压!
血,暂时止住了些许。
但谢沉戟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体温低得吓人。
“沉戟!看着我!看着我!”裴知聿跪在冰冷的地上,紧紧抓着谢沉戟冰冷的手,声音嘶哑地呼唤着,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滚落下来,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混合着刺目的鲜血,“你不能死!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过……黄泉碧落……再不分开的!你说话啊!”
神像後,林婉君捂着嘴,无声地哭泣着。
破庙外,寒风呼啸,追兵的脚步声似乎暂时远去了。
庙内,只有裴知聿压抑的哽咽和谢沉戟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在这弥漫着血腥丶绝望和劫後馀生的破败山神庙里,在泥塑神像漠然的注视下。谢沉戟似乎听到了裴知聿的呼唤,他艰难地丶极其缓慢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失焦的视线,努力地凝聚在裴知聿那张沾满泪水丶写满恐惧和痛楚的脸上。
他染血的丶冰冷的手指,极其微弱地丶却无比坚定地,回握住了裴知聿的手。
力道很轻,却仿佛用尽了最後一丝生命的力量。
他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气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
“小……知聿……”
“这……这次……我们……真的……”
“一起……走……”
说完,他再也支撑不住,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
只有那只冰冷的手,还固执地丶紧紧地攥着裴知聿的手,仿佛攥着这乱世中,最後一丝不肯放手的执念。
破庙里的时间仿佛凝固了。
寒风从坍塌的屋顶灌入,卷起地上的灰尘和枯草,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泥塑神像在昏暗中沉默着,漠视着人间的生死悲欢。
裴知聿跪在冰冷的地上,紧紧握着谢沉戟那只冰冷而固执的手,感受着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脉搏。
泪水无声地滑过脸颊,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与早已冰冷的血污混合在一起。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几乎要将他吞噬。
“沉戟……沉戟……”他低声呼唤着,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从未有过的无助。他探了探谢沉戟的鼻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失血过多,体温过低,伤口感染……任何一项都足以致命!
“裴医生……”林婉君挣扎着靠过来,脸上泪痕未干,声音虚弱却充满担忧,“司令他……”
裴知聿猛地擡起头,布满血丝的眼中瞬间爆发出决绝的光芒!
恐惧和悲伤被强大的职业本能和更深的执念强行压下!他不能放弃!绝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