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宁心里不安起来,他确实害怕捱廷杖,但也做不到让别人替自己挨打,天知道这二十下会把人打成什麽样子。他顾不得看建元帝,跪着向前挪了两步,伸手扯住褚元祯的袍角,“褚元祯,褚子宁!你疯了?”
“好啊!”头顶突然一声暴喝,“咣当”一声,金边白瓷茶盏摔了个粉碎,建元帝从龙椅上站起来,“朕成全你,郭松韵,传朕口谕——”
候在一旁的老太监快步上前。
蔺宁急了,起身看向建元帝,刚想开口,褚元祯突然按住了他的手,几不可察地冲他摇了摇头。
建元帝的声音如雷贯耳,“五皇子自愿替师受罚,赏廷杖二十。告诉行杖之人,不必手下留情,只有打痛了,他才记得住!”
“奴婢遵旨!”郭松韵躬身领命,转身面向褚元祯,“五殿下,请吧——”
褚元祯松了蔺宁的手,兀自起身朝殿外走去。蔺宁伸出胳膊想拦,却也只触到了衣袍一角,没有建元帝点头,他甚至不能起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离去。
奉天殿上,建元帝重新坐回龙椅,闭眸沉静了好一会儿,才道:“衆卿,还有何事要奏?”
无人答话,一衆朝臣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愣是把心中的琐事咽了回去。
“既无事,那就都散了吧。”方才的雷霆之怒显然颇费精力,建元帝费力地呼出一口气,“……太子,你留下。”
衆人齐齐後退,蔺宁像是得了大赦,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他馀光瞥见褚元恕逆着人群而上,一步一步登上金阶迈向那把龙椅,忽觉心头一凉,身为太子,褚元恕最有资格出面求情,但他却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眼下褚元祯遭建元帝怒斥,机会自然就落到他人身上。
“蔺太傅。”身边有人扶住蔺宁,“小心脚下。”
蔺宁趁机抓住那人衣领,问道:“廷杖在哪打?”
那人一愣,“什麽?”
“我问廷杖在哪打?褚元祯在哪?!”蔺宁没好气地吼道:“不知道就别挡道!”
“奉天门……”那人见一向沉稳的太傅竟这般失态,显然惊了,哆嗦着说:“……旁边的东角门。”
负责行杖的是羽林右卫,指挥佥事任良听完了郭松韵宣读的口谕,又看了眼趴在地上的人,挤出一个苦笑,“郭公公,当真打?”
“怎麽?陛下口谕你没听清?”郭松韵皮笑肉不笑,“咱家再给任佥事复述一遍?”
“不用。”任良闭了闭眼,心道爬到佥事之位不容易,可这二十下打完,他恐怕就得卷铺盖走人了,怎麽这麽不凑巧,偏偏轮到他上值。
褚元祯扭头看他一眼,说道:“任佥事尽管搁棍,此事乃父皇下旨,你奉命行事。没人会拿此事威胁你,本宫更不会把你怎样。”
“听到了?”郭松韵阴柔地一笑,“五殿下亲口许诺的,你还担心什麽?”
“搁棍!”任良一咬牙,大喝一声:“打!”
天空阴沉,廷棍伴着呼喝声落下。
蔺宁在路上猛地顿住了脚,再往前就是东角门,方才那一声呼喝响彻大内,令他从头皮瞬间凉到脚心。
头顶的鸟鹊被惊得扑翅飞起,有脚步声正由远及近地传来,蔺宁感觉自己被拉了一把,接着跌进了一条红墙夹道,他稳了稳神才看清拉他的人是谁,“成竹?”
“殿下特意叮嘱,接您回府。”成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属下问了下朝的大臣,才知道太傅您跑这里来了,这……这东角门,您去不得!”
“你不知道你家主子受罚?”蔺宁指着前方,“二十廷杖,有一半是替我捱的,我必须要去!”
“宁妃娘娘已经去了!”成竹急了,“您这会儿过去,怕是要同娘娘撞上,娘娘护子心切,若哪句话失了轻重,殿下是护您还是护娘娘?”
蔺宁一时语噎,片刻後才缓过神来,“那丶那我也不能同你回府,陛下就是因为这件事才动怒的,我……”
“属下明白,属下送您回自个儿府上。”成竹暗自松了口气,“太傅,快些走吧,事到如今有些话不得不告诉您了——殿下执意留您住在府上,是因为有人扬言要取您的首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