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潮
雄浑悠远的暮鼓声响,音浪波传到耳畔。所有人都已经习以为常,背光归家。
燕燃被绑着押往前走,丝毫没有作为俘虏的惧怕。她挺直腰板,从不看路。果不其然被石子踉跄绊了下腿。
卓雪泥在後面仔细跟着,偶尔扶一下对方。
燕燃看了一眼装好心的卓雪泥:“卓兵大人,连你也要与贼为伍吗?”
熊阙插话:“说谁是贼呢,你才是贼。”
卓雪泥踩在“暴怒”影子走在後面,闲聊般地开口。
“你久不在南朝,消息可能不太灵通。女帝扶持了彭乘风上位後,便乘着琼楼船远行求道去了。而新帝萧风大概也被你们捉去。是齐樾大人一直在稳定着萧氏江山。论贼,他还算不上,可是地上的这些影子却一直在逼他成贼。”
无名无姓,败走逃亡的贼——燕燃
她被人挑破话语,当即又怒了:“可是他们杀了冷莲,他们不该偿命吗?梁刑只是开始,全南朝都要给冷莲陪葬。”
前面的三个大男人移步走着,齐樾闻此,刚要暴起,就被熊阙和裴玉机按下。
冲动是魔鬼,冲动的女人更是恶魔。这个时候,还是由卓雪泥来跟她谈清楚比较合适。
“燕燃大人,说话要讲求证据。以我对梁刑的认识,他不是残忍无情之人。冷莲之死,我很抱歉。兵部不善侦查,帮不上忙。但是,梁刑也死了,就算是以命抵命,你也该息怒了。”
燕燃:“可是,你们还撅了冷莲的坟墓。”
熊阙插口:“那还不是为了引你出来,老子挖了三天三夜,我都还没说累呢。”
话音刚落,他们五人站在曾经的潇湘馆前。
焚烧坍塌的青楼楚馆已不复存焉,留下的只剩下曾经的一座石台。不知名的小孩在上面跳来跳去,仿着舞姿蹦蹦跳跳。
燕燃:“要杀便杀,你们男人都只会看戏,所有的事情都和你们无关,只要不侵害到你们的利益,你们生来就拥有一切,力量,地位,攻击。而我,还有冷莲,只是想不被人用那种恶心的目光去看,就这麽努力地在维护自尊。你们可以肆意评头品足,谁家的小姐容貌几何,谁家的姑娘内里多深,手段多高,你们真的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卓雪泥:“燕燃大人,可还记得这是哪里?潇湘馆焚毁後,地基还在,并且占着星河边。是梁刑大人找了工部的虞枢,将莲台修复供附近的孩童玩乐。也是梁刑找了户部,将潇湘馆里的舞女全都摆脱贱户籍。如果梁刑真的是凶手,他又何必替潇湘馆善後,他又何必安葬冷莲。燕燃大人,请你冷静想一下,到底是迁怒还是错怪,这对梁大人来说太不公平了。”
燕燃看着台上的孩童,两小只比做双飞的鸟来回追逐嬉戏。她突然想起被女帝选中,离开潇湘馆那一天。
冷莲:“嫣然,我喜欢跳舞啊。我不想走了。”
冷莲:“你既然已经离开潇湘馆,要不要换个名字,从新开始。不如叫燕燃吧,像燕子一样,拥有火一样的生命力。”
人与人之间的牵绊往往是从一个名字开始,不论是刚出生时父母的赐名,还是交友互换称呼的表字,当叫出口,记在心里那一刻,两人之间的命运渐渐开始重合交织延续。
地上的“暴怒”影子依旧还在。
燕燃冷静下来,平静地讲。
“梁刑的影子在景川,南帝萧煦剥夺了彭乘风的身体,带着南朝外所有人的影子,影军压朝。他们就要到了。”
“景川究竟在哪?”
“对于没有罪影的人,景川就是贴在地面上的一层。实际上那是一道像倒转过来的山川异域立在脚下。”
熊阙不服:“我都掘地三尺了,压根没看到什麽景川。”
燕燃轻蔑:“你又没有罪影,怎麽能看到深渊。”
随後她又想起来什麽感叹道:“冷莲干净到连景川都没有她的影子。我找不到她了。”曾经在潇湘馆惊鸿起舞,袖弄清影的冷莲死後应该会去天上吧。
“要怎麽消灭影子?”
燕燃心奇:“你问我,倒不如问问你自己,裴三,我也很好奇你的“嫉妒”是怎麽消失的。”
裴玉机大概能猜到,因为他没有了欲望。他不再嫉妒齐樾,甚至还有点可怜对方。
燕燃被关押扣在地上,她怒火中烧,烧断了绑缚的麻绳。出其不意夺走了熊阙背着的冷莲尸体。
大火顺手缠上,很快将其烧成了一阵飞灰。
燕燃擡头看着随风飘散的骨灰:“冷莲,你才该是那自由自在的燕子。”
莲台上的小孩子蹒跚的舞步不停,咿咿呀呀地唱着燕儿双飞。
草儿初齐,花儿又落,燕双飞,宿高阁…
燕燃浅浅地跟着她们唱着。
***
燕燃被暂时关进了刑部大牢,白云司。
明明已无路可退,她依旧阖着眼,靠坐在墙角,喉咙里哼着歌。甚至颇有闲心地晃着腿,丝毫不担心有人敢杀她。暴怒二子罪影被她稳稳坐在地上,发出淡红色的火光。
监狱里其他犯人以为新进来的这个是疯子,理都没理。期待地往白云司入口盯着:梁大人,今天还来吗?
“好久没被审了,是不是都快忘了我这号犯人。”
“老子改过自新了,能不能翻案啊!”
“…”
齐樾的双拳攥紧,他们该不会是在学武穆,讨好求饶越狱吧。现在想想他当时在白云司挑衅文昭,也是真够油的,难为文昭忍得下去没动手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