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警终于反应过来,上前把妇人拉开,“这里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妇人还想挣扎着去打庄柏,抢救室的门这个时候却开了,一个医生走了出来。
刚才还杵着一动不动的庄柏就跟上了发条一样,急忙冲上去问:“医生,情况怎麽样?”
医生摘了口罩,先斥责他们在抢救室门口大喊大叫,而後他看着脸庞稚嫩的庄柏,叹了一口气:“抢救无效……请节哀。”
抢救无效。
短短的四个字,抽干了庄柏的全部力气,他後退几步,满脸不可置信:“怎麽会……怎麽会……”
这时手术室的门大开,一张床被推了出来。
庄柏只看到了一个被被子蒙着头的人形,那是他相依为命十七年的母亲。
庄柏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嚎叫,扑了上去:“妈——”
……
後来的一切都很混乱,庄柏苦苦挽留的声音,顾驰的放声大哭,妇人的咒骂声和交警医务人员的劝诫声交织在一起。
这太虚幻了,庄柏感觉自己好像在经历一场噩梦。
梦醒後,庄妈妈还会轻柔地唤醒他,叫他起床吃饭了。
那几天庄柏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他能正常的吃饭和行动,但眼神是空洞的。夜晚,他躺在床上,也是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他常常睁眼到天亮,眼底的乌青越来越重。
他麻木地看着他唯一的亲人最後化成了一捧灰,麻木地准备着母亲的葬礼。
那段黑暗的日子,顾驰始终陪在他身边。
顾驰总是偷偷地躲在角落抹眼泪,他看着庄柏越来越憔悴的脸庞,眼泪也总是大滴大滴往下掉。
再次回到学校是一个月後的事情了。
一个月没来学校,庄柏瘦了一大圈,从前跟太阳一样温暖的笑容,也从脸上消失了。
许思卓看到他这副样子,吓了一大跳,忙问发生了什麽。
庄柏看着同桌关切的眼神,鼻头一酸,简单地讲述了事情。
庄柏哭了一个月,眼泪早就哭干了,但在许思卓心疼地抱着他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窝在许思卓的肩膀无声地哭了起来。
许思卓听着那个一向坚强的少年此刻压抑的喘息声,也跟着流泪,却还是哽咽着安慰庄柏。
至亲离世,但活着的人的日子还要继续过下去。
哭过後,庄柏想重新振作起来,他努力看着许思卓这一个月特意为他做的笔记,想让曾经热爱的化学分子重新进入大脑。
但他发现,他的注意力只能持续短短几分钟,Na2So4等分子式的线条,慢慢地变成了抢救室大门的线条。
抢救室外显示着“手术中”三个字,门打开,是庄柏这一生难以忘却的噩梦。
于是庄柏身体一抖,如同从梦中惊醒过来般,死死地盯着手里的笔,盯着那笔尖。
硫酸钠还是硫酸钠,不是冰冷的手术室,但他的灵魂却好像被困在了医院里。
许思卓发现庄柏在发呆,担忧地看着他,说:“你还好吗?是不是听不懂?哪里不懂的我教你。”
庄柏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对许思卓说:“不用,我自己再研究一下。”
回到学校的庄柏,依旧找不回曾经的状态。但他也没办法,只能尝试努力适应。
下午只上了两节课,他就提前去找老师请了假。
他读高中後,因为高中离家有点远,他一般都是住校。但他现在必须回家看看。
顾驰是走读生,让他一个人守着孤零零的房子的话,他一定会害怕的。
庄柏不能那麽残忍,让他还在读初中的弟弟独自面对这一切。
从市一中坐班车到筒子楼花了两个多小时,坐车路上庄柏一直在胡思乱想。
他们家把多年积蓄全部赔给了受害者家属孙大娘,他得计算一下家里还有多少钱,够不够他和顾驰读书生活。
所幸他和顾驰都成绩优异,每年都能拿奖学金。再省省的话,应该够的……而且,他放假的时候也可以去打工。
从汽车站出来,庄柏又走了一段路才到筒子楼。
还没进院子里呢,在楼下聊天的邻居叔叔和婶婶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头看着他。
他们的眼神很复杂,有同情和怜悯,有唏嘘,甚至还有一些带着一丝责怪。
庄柏的脚步慢了下来,抿着唇看着这些一起生活了好几年的邻居。
母亲出事後的这一个月,他有时候会听到一些闲言碎语。有人会在背後小声说:“活该,累了就不该开车,还害死了另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