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听天由命,可我只要一点钱,一点点!”
程拙笑了:“我哪来的钱?”
谈起钱,就只能继续谈程拙这些年一个人在外闯荡,到底都干了什麽。
陈绪思当初偷偷查到的那一点信息并没有问题,只是还不够具体。
两年前,程拙和杨建明共同经营了多年的物流公司出现问题,一路倒闭和破産清算,公司有人进行非法经营的事被调查,杨建明背地里的那些勾当才浮出水面。为了扩充势力,他什麽事都没少干。杨建明知道自己一旦被逮到,就得去蹲大牢,他当时求过程拙,想要程拙帮忙掩盖,被拒绝後放了狠话,直接跑了。程拙作为公司经营者之一接受了调查,虽然证明了清白,但为了填平所有烂帐收拾烂摊子,当初千万贯的钱财是怎麽来的,就全都怎麽扔了回去。
人生弹指一挥间,赤条条来赤条条走,什麽都留不住,都是茫茫一场空。
然後程拙再次断绝了前尘往事,回到云桐,这个唯一让他还心有不甘的,他来时的地方。
很不巧,杨建明当了逃犯,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带着自己的追债人一起来找程拙要钱来了。
杨建明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别说你没有钱,程拙,当初我们赚钱都是平分,凭什麽你什麽事都没有,而我要做亡命徒?!你是什麽人,随便干点什麽都行的人,你能弄不到钱?这几天你不接我的电话,哈哈,听说,你现在还认了一个弟弟?”
程拙闭了闭眼,冷声说:“你想多了。”
杨建明笑道:“我找过程贵生了,你说你怎麽还跟自己爹过不去。老爷子亲口跟我说的,假不了。”
程拙面无表情,直截了当地说:“你要多少?”
杨建明说:“我要得也不多,八十万。”
现在这个时候,在云桐,八十万能买下县城里的一整栋楼。
程拙说:“程贵生有钱,你得找他要。”
“还是亲儿子找老子要钱更方便一点啊,”杨建明那边的信号有些断断续续,不知道窝在什麽腌臜的地方,“程哥,我知道你最讨厌别人威胁你,你会去报警,是不是?可是你不在乎亲爹,人家无辜的老婆和那个要上大学的弟弟,总不能受你连累吧。”
他说:“我已经无路可走了,大不了临死前随便拉几个垫背。拿到钱,我就会走。”
到目前为止,程拙看起来都很冷静,甚至不再否决给钱的要求,问道:“我信不了你,拿到钱你走去哪里?”
杨建明呵呵笑道:“别想着套我的话,你也不会知道我在哪里,三天後我给你打电话,交完钱咱们就彻底两清。”
程拙信不信他并不重要。
程拙在明,他在暗,还有程贵生在中间搅浑水,他确信自己不会落空。
程贵生自从被打,去工地躲程拙躲了这麽久,如今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而他和杨建明合作,只为把程拙这个违逆人伦的坏种从家里赶出去,还所有人一个清净。
这天,程拙载着陈绪思回到家的时候,巷子外停着的二手雪佛兰十分显眼。大中午阳光毒辣,陈绪思擡手遮阳,也扭头多看了一眼。
他看向程拙,程拙把他拉到了巷子里阴凉的地方,然後松开了。
陈绪思晃动手指,先戳了戳程拙的手掌心,又轻轻勾了两下,动作幅度很小:“你进去了不要理他,他一般在家都待不了多久的。”
程拙手背手心阵阵发痒,捏住陈绪思的手指说:“我知道。”
陈绪思笑了笑,低声说:“那你不要板着脸了,是不是我之前进学校让你等太久,等烦了?你也不知道去别人店子里坐坐,”他嘀咕道,“或者……你要去台球厅,我又不是不让。”
小小年纪,就爱操心,以後还不知道得多能干。
程拙终于也笑了一下,说:“去了你又气得稀里哗啦,我懒得哄你。”
“我才不会,”陈绪思说,“好,那好啊,等我上了大学,也到处约同学去玩,我也把你气得稀里哗啦。别告诉我你很大度。”
程拙沉默片刻,点头说:“我会生气。”
陈绪思感觉自己很难承受住程拙的怒火,问:“你会把我怎麽样?”
“你心里很清楚啊,”程拙跟他玩笑,慢悠悠道,“为了不让你有机会阴阳怪气,有什麽事都去床上解决,是不是好一点?”
陈绪思听不得这些,甩开了程拙的手:“流氓。我才不会无缘无故阴阳怪气,我刚刚也是在哄你呀,哥。”
他其实不知道程拙怎麽轮得到自己来哄,他们又为什麽要在这麽热的天,躲在家门口说小话。但此刻程拙的神色看起来比之前好了太多,全凭陈绪思的默默琢磨和努力。
哪怕程贵生在家,他现在也会觉得问题不大。
陈绪思知道程拙不去台球厅之後,短短的时间里已经做过许多设想,这辈子第一次有的无所顾忌的设想——如果程拙愿意,可以和他一起去他上大学的城市工作生活。如果不再见程贵生,程拙是不是就可以彻底忘掉那把刀和那捆绳子了?
程拙的过去一定很复杂,对陈绪思来说,也很难触碰了解。可陈绪思有程拙的现在,也一定有他们的未来。
他今天在教室里领到那两本志愿填报手册的时候,就无数次地想,仿佛一切都触手可及。
程拙看着陈绪思满头的大汗,天真烂漫的笑脸,晃了一下神,伸手摸他的脸侧:“我知道。先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