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程拙命令道,“既然我答应了你妈妈的委托,我就会来。”
程拙戴上了自己的头盔,又往後睇他一眼,把他的头盔哐当扔了过去。
这样一来,程拙反而是一个非常负责任丶讲道义的大人,陈绪思则成了闹脾气的过错方。
胳膊拧不过大腿,陈绪思不得不接过头盔,跨腿坐上了车後座,依然离得很远,生怕贴着前面的程拙。
程拙终于不想惯着他了,伸手往後一拍,拍在陈绪思的腿上,冷声说:“坐前面来。往我後背撞的时候你怎麽不怕碰着我?非要被甩下去摔一跤,真当自己还小?”
陈绪思咬牙,脸上隐隐一阵白一阵青。他蹙着眉头往前一靠,用力伸手拽住了程拙的衣服,跟抱着其实差不了多少,只是动作里带着很多心不甘情不愿的意思。
程拙本就没生气,只是为了让他别磨蹭,这会儿更觉得好笑,猛地拧动油门。
两个看起来都不怎麽高兴的人坐在一辆车上,程拙就这麽载着陈绪思上了路。
路上的风还是有那麽大,车速也不慢,但陈绪思不得不承认,抓紧程拙靠坐在後面的感觉比昨天那样好了太多。
早知道这样,他就不犟了。
反正现在来接他的人只剩程拙,他还拒绝不了。
而抱着前面这个凶巴巴的司机不仅不会少块肉,还能省去那些不必要的苦楚。
摩托车开到出县城的最後一个红绿灯路口时停了下来,陈绪思维持着姿势没有动,因为觉得无论做出什麽反应都很明显,他不想再被程拙笑话。
可他感觉到程拙动了。
前面这人往後转了转头,便和他的头盔碰在一起。程拙忽然问道:“程贵生今天为什麽没来接你?”
陈绪思见他哪壶不开提哪壶,看着他高挺的鼻梁和侧过来的半只眼睛,小声说:“你难道不知道原因?”
程拙说:“因为我。”
他还挺坦荡,有自知之明。
陈绪思不解地问:“你为什麽要打他?”
程拙停顿片刻:“谁说是我打的?”
“就是你。”
“昨天听见什麽了?”
“没听见什麽,”面对盘问,陈绪思不知道自己该听见什麽,说,“那你能不能说清楚,你为什麽要这麽做?”
程拙不客气地说:“你的问题太多了。愿意跟我说话了?”
“爱说不说。”陈绪思偏头。
可程拙难得和人聊天,也从未想过隐瞒什麽,过了一会儿轻描淡写地说:“如果有人给了你的人生一记重拳,记得无论过去多久都要打回去,而且,我想打谁就打谁。”
陈绪思听着他讲述的人生歪理,转头回来,哼了一声:“当大人真了不起,你把你亲爸给打了,什麽事都没有,还能到处威风,结果被牵连被吼的人却是我。”
红灯刚好结束了,摩托车自然而然地啓动。
可他们刚过了路口,才开出去十来米远,程拙一下子放慢了速度,慢得近乎快要停下。
程拙问他:“他昨天进去吼了你?”
陈绪思正觉得奇怪,闻言愣了一下,说:“程叔叔以前从来没这样过,自从你来了,他才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以前什麽样。”
“……反正不是暴脾气咯。”
程拙的声音接着飘来:“看来你觉得是我的问题。”
他们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双方看起来不熟,一个漫不经心,一个语气不善,交流意愿很低。
陈绪思也仍然捏着程拙的衣服。程拙穿得很薄,外套被风吹得贴身,表面冰冷一片,却有热气从他精壮宽阔的躯体里散发出来。
他看了看程拙的肩膀,勉强客观地开口评价:“也不一定就是你一个人的问题,毕竟,有因必有果,”他声音放低,“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吧。”
拳打亲生父亲这种事,传出去了,谁看见都会谴责唾骂一二。但这些天下来,令陈绪思更意外的并不在此。他真正重新认识了的人,好像是那个沉默寡言了十几年的老实人程叔叔。
程拙从後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忽然说:“你多大了?陈绪思。”
陈绪思觉得奇怪,说:“刚满十九……怎麽?”
程拙笑了笑,对他说:“十九岁也早就是大人了,知不知道。”
他用的却还是调笑小孩子的语气。
陈绪思再次咬牙,想反驳,一张嘴却词穷,不知道该怎麽呛回去。
而程拙已经回归沉默,只给他留了一个後脑勺,周围的风声和发动机轰鸣的声音巨大无比。
陈绪思憋着口气,用力揪紧了程拙的衣服,一边适应眼下的车速,一边只能在心里痛骂一通。
对牛弹琴。
话不投机半句多。
果然是个混到快三十了还不务正业丶无家可归的大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