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浮于席间的喧笑被这几声琴音切断,众人不由自主地循声望去,目光却落进了夜色深处一片模糊。
湖中心,有人慢悠悠地说道:“顾导,你这乐队请来,怎么就跟个摆设似的放在这里?”
声音不高不低,却格外分明,清朗语调之中裹着几分漫不经心,尾音一挑,竟带出几分天生的轻狂。
紧接着是几声念词低语,有人听出了那人的声音,一时间神色各异。
“他来了?”
“谁?”
“还能是谁,陆聿宁。”
话音未落,那琵琶声又起,一改初时的惊艳惊扰,转为挑衅意味十足的急弦,鼓点紧密得几近跋扈。
湖心那座浮榭不知何时亮起了灯,灯下人影依稀,那人斜倚栏杆,琵琶横陈于膝,头略低,指尖翻飞,面容却藏在影里未明。
直到琵琶最后一个和弦断落得干净,余音尚未散尽,便听“咔哒”一声,浮榭的栏门轻响。
月色落在陆聿宁脸上,他眉眼含笑,漫不经心地走向水榭、走向顾雪声,步履张扬又笃定,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让顾导久等了。”他的声音带着一点惯有的慵懒,说得慢,又咬字清楚,如同碎琼乱玉般,“我的位置应该没被人占去吧?”
水榭寂静无声,连那些原本在角落里窃窃私语的,都像被这段演奏和出场给震住了,不知该说些什么。
顾雪声却笑着鼓起掌来,缓声道:“怎么会,你的位置一直让人留着呢。”
“那就好,”陆聿宁的目光一寸寸地扫过郑林夕震愕的脸,又好似全不在意地挪开,嘴角的灿烂笑意咧得更大了一些,“不然我可要亏大啦。”
郑林夕握着酒杯的指节收紧了一瞬,不知怎么地,突然想起了一句话。
在场的目光几乎都不受控制地被陆聿宁吸引了过去,就连他也要愤愤地盯着这张脸,想挪都挪不开。
难道皓月一现,所有萤烛之光真的都会黯然失色吗?
“我还当你是特意压轴出场,就为了给我这个惊喜呢。”顾雪声说,“快过来坐。”
裴砚偏头看着那从光影中走来的青年,眼神不动,身侧的指尖却不自觉地蜷了一下。
可是陆聿宁却好像没看到他一般,径直走到了顾雪声另一侧的位置上坐下。
“你刚刚弹的是什么曲目?我怎么没有听过?”顾雪声问他。
“是我新给《将进酒》谱的曲,顾导喜欢吗?”陆聿宁笑盈盈地说道,“要是能配上我的演唱,效果会更好。”
顾雪声赞道:“确实是如听仙乐,难怪他们总夸你是新生代歌手中的佼佼者。”
陆聿宁毫不客气地受了这个夸赞,没有谦虚地推托,也没有故作羞赧地扭捏,他大大咧咧地往顾雪声身前一凑,用周围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还写了一首《定风波》,等会结束的时候偷偷弹给顾导听啊?”
顾雪声揶揄道:“刚刚怎么不一起弹了,整得这么神秘?”
陆聿宁笑了几声:“这不是担心走漏风声……到时候电影上映后,观众都不觉得惊喜了?”
顾雪声也跟着笑了起来,豪放地在他的肩膀拍了拍,说:“难怪原作者指名要让你来演朝闻,你这个脾气真是和他一模一样。”
话落,他又对着众人介绍道:“这下我下部电影的两位主演可都到了,你俩今晚可得陪我喝个尽兴啊。”
陆聿宁的目光顺着他的话,下意识地在裴砚的身上停了一下。
从进入水榭时就一直保持得很好的游刃有余终于在这一刻出现了短暂的裂痕,他飘忽地掠过裴砚那一双灰色的眼,总觉得像是被吸入了看不见底的幽深洞穴。
明明之前都极力在避免望向他的,怎么就在这里出了差错?
陆聿宁不想承认是之前的不告而别让他有些心虚,抑或是那些杂七杂八的思绪让他内心难宁,总而言之他不能再继续与裴砚对视下去,于是状似镇定地挪开视线,举起身前的杯子,对顾雪声说道:“我来迟了,就先敬顾导三杯吧。”
裴砚直勾勾地凝着他的侧脸,手指在杯身上摩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