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我就真的不能喜欢你吗?”
朱玟啓想。
多不公平,又要对自己好,又不允许自己喜欢他,多不公平。
单嵁存倒底是什麽人啊?
单嵁存到底是什麽人?可笑!要是朱玟啓问出了口,那当场就可以得到回答。单嵁存有半辈子都在为了自己是什麽人而困扰,事到如今,他已经对自己有了极为清晰的认知,一条条明晰地列举出来,可以凑成一章完整的八百字作文。除了外面那张脸不赖之外,纯粹烂人一个。不过或许朱玟啓不会赞同,但这都不重要了,朱玟啓没有问出口,他们也就无从得知。
朱玟啓的眼里有另一个单嵁存。
——一个不存在的单嵁存。
太糟糕了,单嵁存太糟糕了。
无论是谁,单嵁存从来都不被认同。
破天荒的,在新春的第三天,朱玟啓接到了她的电话。她的言语从不恶毒,也指不上温柔,天然像针一样扎着他,她说:“新年快乐,他向我问起你了,想见见你,到这里坐坐怎麽样?”
“好。”
朱玟啓是这麽说,于是他等到了第二天的火车票。
直到他坐上列车,望着窗外流动的风景,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事实上,在此之前,他都人为不会有一天再见到她,他知道他是被他丢掉的过去。
可现在呢?
朱玟啓被她从过去捡回来了吗?
朱玟啓尚且不知道。行年後第三天就是他的生日,十八岁生日,也就是今天。他不知道自他这是被她捡了回去还是被她正式地抛弃,这就像薛定谔的猫,在它发生以前,它们同时存在煎熬着他。
六小时的长途火车,然後朱玟啓又见到了她。
她没怎麽变,也许是保养的很好,又或许是朱玟啓根本没记住她,只能凭着那一份痛楚再一次找到了她。
“好久不见,你长高了很多嘛。”他说,没什麽别的情感,一场普通的寒暄。
“是吗?”
朱玟啓真的是一无是处顶天了,跟了单嵁存那麽久却还连单嵁存那说话的艺术的皮毛都摸不到,事到临头,能说出口的来来去去也就只有几个平淡的回复。
但倒也不影响朱玟啓和她交流,或者说,这样有些不自在的冷清才刚刚好,不会让朱玟啓冲昏了头脑,又能感觉到那份并非厌恶的血脉。
其实朱玟啓拿不准,假如不是厌恶,是什麽让她选择放弃去他。
朱玟啓不打算问出口了,经历了单嵁存的事,他更清楚地意识到了这种捉磨不定的关系还是留在模糊中的好,至少多一份痴心妄想。不过对于她,朱玟啓却是那一份出痴心妄想都不敢多藏的,只剩下一张质问和疏离的膜。
随着一句两句连续着的问话,朱玟啓那份接近惶恐的激动也当荡然无存。等到见到她的再婚对象後,朱玟啓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来做什麽了,他的心里剩下的念想只剩下什麽时候自己可以毫无顾忌地活着了。
男人还算友善,不知道是什麽缘故,听闻朱玟啓是她的孩子也没什麽烦郁,反倒像是爱屋及乌地对朱玟啓一个人孤苦伶仃生出多几分心疼。
朱玟啓猜他是不是听她说了自己从前那些垃圾事,但细想又觉得不应该,如果知道不应该是这样的态度,或许是疏远或者更心疼,总不该是这种对待孤儿的怜惜。朱玟啓再想想,或许是近段时间他才发现她在外还有一个人资助种子,又见他优秀,问了问细微故事线来,她才迫不得已将他带来。
朱玟啓,擦去了这些猜测,权当自己不知道。
朱玟啓在她家住了一夜,自然也看见了她的儿子,她儿子比朱玟啓小,小也小不到哪去。今年刚上高中,是一个有点傲气在身上的人,不过他倒是也有资本,朱玟啓算不出它们有多爱他,只是看见他的各类荣誉数不清地封慢了一面墙,叫人咋舌。
那个孩子对朱玟啓莫名有份好奇,但总得到朱玟啓不冷不淡的回应,讨了没趣,哼了一声後就没再理他。
朱玟啓觉得自己是在格格不入。那当然,他和他们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他觉得心口一片空荡荡地迫切地想要见到什麽人,而还能牵动他心绪烦的人兜兜转转翻来覆去到头来还是只有单嵁存一个人,堵的他心慌。
他不敢再多留,早早地告别了这一家人。她本来要送他。他看了一眼她,又觉得那一块痛了起来,拒绝了她。他终究拒绝得干脆了,他想或许这就是他们这辈子最後一次见面了,却意外轻松了起来,或许他真的放下了那份执着。
如果真的是,朱玟啓应该更轻松一点的。
他却还是堵得心慌。
说来好笑了,直到今天以前,朱玟啓还心存侥幸,现在才实实在在体会到了。
朱玟啓从来不是她的孩子,自然生不出多馀的感情。
朱玟啓黑箱里那只生死不明的猫,只是猜测就已经将生死之外的状态坍缩到唯一的死亡态中。
再一次经历这种事,朱玟啓已经没了当初那样的波澜,意外显得平静了。他捂了捂心口,和平时已经没了区别,他猛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权衡的两端,在此时无可避免地向另一端倒塌。
听起来很荒唐,就像世界上只剩下了单嵁存一个人似的。
朱玟啓倒在自己狭小的出租房里,城市的灯和噪音从朱玟啓曾经坚决一跃而下的窗台中浸进他的出租屋。也许猫都可怜他,朱玟啓这种家夥谁看都可怜,那只猫趴在了他的眼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