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嵁存很久都没有再来找朱玟啓,他好像是忘了朱玟啓,也或者之前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朱玟啓身上找缺憾的心理补偿。不管是什麽,单嵁存的生活已经将朱玟啓抛下了。
朱玟啓的生活终于没有从前那样糟糕了,他多花费了比平时更多的精力投注在学习上了。好在高三的生活不用自己多考虑,学校早就准备好了成堆成篓的试题准备把他们压死在教室里。朱玟啓确实没有机会多想关于单嵁存的事了。
朱玟啓有时其实也有些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他决定不再在乎单嵁存,然後他所剩下能做的事只有冲刺高考了。
高考之後呢?
朱玟啓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数着天花板上的霉点,这估计是他一天仅剩的空白时间。完全空白的时间,他什麽也想不出来。他感觉自己正在一个一个失去曾经得到的答案。
再看见单嵁存的时候,是十二月二十五日的凌晨六点。
单嵁存喝酒喝风了,孝何柒和群河这几个朱玟啓见过的人扶着回来的。朱玟啓看见单嵁存要睡不睡地半搭着眼睛,考虑到时间,朱玟啓觉得他不是醉的而是困的。
“晚上好。”单嵁存大概也看到了朱玟啓,他擡手向朱玟啓打了个招呼,“然後,再见。”单嵁存不是在对一个人说再见,他说完就甩下所有人,摇摇晃晃地走了。
朱玟啓听见那边的人发出一声叹息,他移动视线,恰好和朱玟啓对上视线,是孝何柒,他明显愣了一下,问:“你还在这?你们不是要赶早自习吗?”
朱玟啓这才反应过来,他扯了扯书包的条带,没有回应就往另一边走了。
“他怎麽了?”
“我不知道,大概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吧。”
如果不去想,加上过去匆忙的生活,朱玟啓是可以忽视掉很多感觉的
但是单嵁存——朱玟啓觉得这一切不受控制的情绪真的糟糕透了。朱玟啓猜自己可能真的非单嵁存不可了,哪怕已经没有从前层层叠叠的指向唯一性。他或许也还是一样。
“真该死。”朱玟啓忍不住骂自己,“真下贱。”
朱玟啓跑了一段路,感觉脑子渐渐变得空白起来。冬天的寒意也随着奔跑而被驱散。
他想说那一切都不重要。
但是是单嵁存。
他本来也没有什麽是真的重要的。
“单哥。”一杯酒推到单嵁存面前,听着他们的声音,他的脑子也有点晕,看不清他们的脸也听不完全他们的话,但他又很清楚自己又做噩梦了。单嵁存讨厌触景生情的噩梦,因为这会让他在梦里强烈地想要这是一场梦,荒唐又可笑。就像之前梦见她糟糕的初三。真是受够了,喝酒喝醉了做梦还要被灌酒。
单嵁存气不打一处来,在梦里和他们大发雷霆。没办法,单嵁存就是这种只敢在梦里逞威风的窝囊废而已。所以他还没骂个痛快就很不痛快地醒了。
“嗯?太阳照进来了?”单嵁存掀开当时胡乱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揉了揉胳膊,去拿自己的手机,“啊,十点了,又旷课了。”怎麽没人来骂自己啊?
单嵁存还有一点不清醒,他一拍脑袋,忽然就想起来了:他爸妈又出差了。
该戒一段时间都酒了,要是再这样下去,自己指不定未来就是二位数的加减乘除都算不清的老年痴呆。
好吧,赶紧洗个澡,估计还能在下午赶到学校混下午那几节课。快期末了再闹也得收敛一点,显得乖一点,要是临期末了再落得一个记过处分,说不准自己真的会过年了还被赶出家门。
单嵁存洗洗漱漱,把脑子里那一点多馀的酒气冲进下水道,然後焕然一新地架着他那辆小单车又潇潇洒洒地去了学校。他这个态度实在不像是去上学的,而像是去玩。尽管对于单嵁存而言事实上也就是这样的。
“哟,单哥今天来得还挺早嘛,”来的早不如来得巧,单嵁存迈上四楼楼梯的时候高三刚好下课,铃声轰一下所有人跟没吃过饭的狼一样从教室里涌了出来。单嵁存逆流而上显得和这个学校的旋律格格不入,他在门口碰见几个烂朋友,听他们开玩笑还来不及骂一句他们就已经跑了下去。
单嵁存看了一眼教室里仅剩的几位挣扎奋斗的好同学,深吸一口气决定退回走廊看看学校定期出现的景观——人流瀑布之後再回教室。
很糟糕,单嵁存可能真的哪怕有开光的改运神器也还是会倒霉,他大概还是会被扫把星眷顾。明明出来的时候还是明媚艳阳天,等到单嵁存想探出头看一眼风景的时候就毫无征兆地落起大雨把他可怜的同学浇了个落汤鸡。
真不知道这样算是自己倒霉还是他们倒霉。
看了一会,单嵁存忽然想起自己这段时间好像是落下了一个人。他忽然就决定不回教室,反而跨半个教学楼跑到了朱玟啓的教室。
单嵁存脚步轻快,经过人群之後,教学楼的走廊略显空阔。反差足够了。这时单嵁存运气就很好了,他没有扑空,上来的时候就看见勤奋学习以改变命运的朱玟啓小同学坐在窗边。桌上桌下,甚至整个班里都是高高堆起的书和试卷,单嵁存甚至怀疑他们上课其实是看不见老师在黑板上写的什麽的。
教室里人不少,都低着头写那些不知道写不写得完的试卷。单嵁存一时间看得有点心慌。他一直坚持“烂自己的路,让别人走光明大道”这个原则,现在也有点犹豫自己既然没什麽重要的事要不就算了。但是又气不过,想想来都来了,什麽丢不带走太吃亏了。
“朱玟啓。”单嵁存叫了一声,他的声音不算大声,但这间教室里静的只有笔尖摩擦和风扇“匡隆匡隆”的声音,单嵁存的声音显得太突兀了。
不止朱玟啓,一小半的人都转了过来看,搞得单嵁存这个脸面跟城墙砌出来的一样厚的家夥也有点不好意思。
单嵁存在学校也算得上小半个名人,臭名昭着的那种出名。拜托,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单嵁存这个牛皮藓一样总是在被通报批评却一直没有被开除或者休学处理的。有传闻说单嵁存背後有大关系,连学校都不敢管他,大概不是什麽好脾气的人。
再又联想到朱玟啓时不时就拖着伤口从医务室回来,他们估计这次单存存就是特地上来找朱玟啓的碴了。
不想管闲事,不想多惹争端的人已经找重新回归题海,还想看热闹的人也把头埋了进去,只是时不时还借着书堆作掩饰,偷偷看一眼。
好吧,也许这就是名人的烦恼。被注视被误解也是常有的事,何况单嵁存和朱玟啓都早已适应了这种被打量的视线。
也许朱玟啓是所有人中最惊讶的一个。
也许是今天早上遇见单嵁存给朱玟啓反复挣扎的意识敲了一榔头敲得意志坚定,又再来这一遭给吓到了;也许是因为一直以来的印象让朱玟啓排除了单嵁存会主动来找自己的可能性,让他现在受宠若惊了。反倒他才是最後一个反应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