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安的囚服被换下,重新穿上玄色劲装,站在大理寺门口,阳光落在他身上,却驱不散眉宇间的沉郁。
“多谢。”他对江黎以说,声音有些沙哑。
“谢我什麽?”江黎以看着他,“谢我让你演了场好戏?”
陆清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方才在公堂上,他演得那样愤怒,那样失控,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次看到刘御史指着江黎以发难时,那股想冲上去撕碎对方的冲动,是真的。
“谢你信我。”他轻声说。
江黎以笑了笑,转身往相府走:“走吧,回去喝杯热茶。”
两人并肩走在长安街上,百姓们认出他们,纷纷让开道路,眼神里充满了敬佩。有人喊“陆帅威武”,有人叫“江相英明”,声音此起彼伏,像潮水般漫过青石板路。
走到相府门口时,陆清安突然停下脚步:“黎以,我母亲的忌日快到了。”
江黎以点头:“我记得,是下个月初三。”
“我想……”陆清安的声音有些发紧,“想请你跟我一起去坟前看看。”
江黎以的母亲葬在边关的烈士陵园,他从未去过;陆清安的母亲葬在长安城外的陆氏祖坟,他小时候常跟着去。两个失去母亲的孩子,在彼此母亲的坟前,分享过太多沉默的眼泪。
“好。”江黎以点头,“我陪你去。”
陆清安的眼里,突然亮起了光,像蒙尘的星辰被拭去了灰。
回到相府,福伯早已备好了酒菜。两人坐在书房里,没有说话,却喝了不少酒。
窗外的老梅树,在春风里抽出了嫩芽。陆清安看着江黎以微醺的侧脸,突然说:“黎以,当年你母亲的兵符碎片,我一直带在身上。”
他从怀里掏出那半块兵符,放在桌上。铜质的碎片被摩挲得发亮,上面的虎纹依稀可见。
江黎以也从袖中取出自己的那半块,拼在一起,刚好是完整的虎头。
“我母亲说,这兵符能聚军心。”陆清安的指尖拂过兵符的纹路,“她说等我们长大了,要一起用这兵符,护着大周的百姓,不让他们再受战火之苦。”
江黎以的眼眶有些发热:“我母亲也说过类似的话。”
母亲们的期望,像条无形的线,把他们的命运紧紧系在一起,从少年到如今,从未松开。
“清安,”江黎以的声音带着酒气,有些发飘,“你……还会走吗?”
陆清安看着他,眼底的光温柔得像春水:“不走了。”他顿了顿,补充道,“只要你不赶我走。”
江黎以低头,看着拼在一起的兵符,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了弯。
或许,有些等待,真的能等到花开。
或许,有些误会,解开後会让彼此靠得更近。
那个晚上,他们聊了很多,从少年时的糗事,到边关的风沙,再到朝堂的纷争。酒喝到最後,陆清安趴在桌上睡着了,眉头却依然微微皱着,像在做什麽不安稳的梦。
江黎以给他盖上披风,坐在一旁,看着他沉睡的侧脸。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把棱角分明的轮廓柔和了几分。
他想起小时候,陆清安也是这样,总爱趴在他的书桌上睡觉,口水沾湿了他的宣纸,他却从不生气,只是悄悄地替他擦去。
那时的月光,和今晚的很像。
温柔,却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
第二天一早,陆清安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江黎以的床榻上,身上盖着柔软的锦被。江黎以趴在案上睡着了,手里还握着那枚拼好的兵符。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的发间,像撒了把碎金。
陆清安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替他披上披风。指尖拂过他的发梢时,动作轻得像怕惊飞一只蝴蝶。
他在心里默默地说:黎以,这次换我来守着你。
无论未来有多少风雨,我都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窗外的老梅树,新芽在春风里舒展,像在预示着一个崭新的开始。长安城的风,终于吹散了积压五年的阴霾,把两个少年的约定,吹向了更远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