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安攥紧狼牙,指尖传来熟悉的温度,像握住了最後一丝底气:“你也是。”
入宫的马车在雨幕中前行,车轮碾过积水的路面,溅起一片片水花。江黎以撩开帘角,看着宫墙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像头蛰伏的巨兽,随时可能吞噬一切。
他知道,这次入宫,怕是凶多吉少。李卿砚的猜忌,李贵妃的反扑,瑞王的隐藏,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所有的危险,都在这一刻,汇聚到了太极殿的丹墀之上。
太极殿内,烛火通明,却透着股令人窒息的死寂。
李卿砚坐在龙椅上,脸色苍白,咳嗽了几声,才看向跪在阶下的江黎以与陆清安:“王瑾在牢里自尽了。”
江黎以的心脏骤然一缩:“自尽?”
“是。”李卿砚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他留下了遗书,说所有的事都是他一人所为,与旁人无关。”
陆清安猛地擡头,眼底的怒火几乎要烧出来:“陛下!这分明是杀人灭口!王瑾的供词……”
“够了!”李卿砚猛地拍案,龙椅发出一声闷响,“陆清安,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陛下?!”
陆清安的话被堵在喉咙里,脸色涨得通红,却终究没再说话,只是死死地攥紧了拳头。
江黎以叩首道:“陛下息怒。陆帅只是心急,并非有意冲撞。王瑾虽死,但他的供词我们已备份,李贵妃与南疆副将的勾结,证据确凿,还请陛下……”
“此事到此为止。”李卿砚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王瑾已死,党羽已清,再查下去,只会动摇国本。江相,陆帅,你们都是大周的栋梁,该懂这个道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带着审视:“朕知道你们想为亲人昭雪,但有些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朕可以给江老将军和陆老将军追封谥号,让他们风风光光地入葬皇陵,这是朕能给的最大让步。”
江黎以与陆清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彻骨的寒意。
追封谥号?风风光光入葬?
在那些血淋淋的真相面前,这些虚名,像个天大的笑话。
“陛下。”江黎以缓缓擡头,目光直视李卿砚,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臣要的不是谥号,不是皇陵,是真相。是让那些枉死的忠魂,能瞑目于九泉。”
李卿砚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殿内的烛火,在两人之间明明灭灭,映着彼此眼底的坚持与猜忌,像一场无声的较量。
最终,李卿砚挥了挥手:“你们退下吧。朕累了。”
走出太极殿时,雨已经停了。月光透过云层,洒在宫墙上,像层薄薄的霜。
“他这是想把我们也灭口。”陆清安的声音沙哑,银枪在鞘中发出嗡鸣,“王瑾的死,只是个警告。”
江黎以望着天边的残月,眼底的光深邃如夜:“他不会。至少现在不会。”
“为什麽?”
“因为他还需要我们。”江黎以的声音低沉,“南疆未平,匈奴未灭,朝堂上的暗流还在涌动。他若动了我们,就等于自断臂膀。”
可他心里清楚,这种“需要”,随时可能变成“忌惮”。帝王的心,从来都是最难测的。今天能倚重你,明天就能为了皇权,毫不犹豫地将你推入深渊。
回到相府时,已是深夜。
江黎以坐在庭院的回廊下,看着那株被雨水打落花瓣的合欢花,突然觉得很累。他想起少年时,李卿砚还不是皇帝,他们三人在马场赛马,李卿砚笑着说“等我当了皇帝,一定让你们一人为相,一人为将,我们君臣同心,共创盛世”。
那时的月光,和今晚的很像。
却再也照不亮如今这布满猜忌的路。
陆清安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壶酒:“喝一口吧。”
江黎以接过酒,仰头饮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的寒凉。“清安,”他轻声说,“我们可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陆清安的目光落在他泛红的眼眶上,伸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不管是什麽打算,我都陪你。”
夜色浓稠,将两人的身影吞没。只有那枚握在江黎以掌心的狼牙,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像一点不肯熄灭的星火,照亮着这布满荆棘的前路。
他们都知道,从踏入太极殿的那一刻起,这场关于真相与皇权的较量,就已经没有了退路。而那个坐在龙椅上的明君,既是他们的君主,也可能成为他们最大的敌人。
长安的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