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再起
刘御史伏法後的第三日,长安下了场春雨。
雨丝细密,打在相府的青瓦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江黎以坐在书房里,听着雨声翻检卷宗,案头的茶换了三泡,渐渐凉透。
陆清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带着身湿气。他刚从兵部回来,玄色劲装的肩头洇着水迹,手里捏着份军报,脸色凝重。
“匈奴撕毁和议了。”他将军报放在案上,声音低沉,“昨夜突袭了我们三座边城,杀了守将,掠走了粮草。”
江黎以的指尖顿在卷宗上,墨滴晕开个小小的黑点。“这麽快?”
“早有预谋。”陆清安走到窗前,望着雨幕中的长安城,“使者在驿馆的闹剧,不过是拖延时间的幌子。他们真正的目的,是等春汛过後,借黄河水势南下。”
雨声似乎更密了,敲在窗纸上,像无数只急促的鼓点。
江黎以拿起军报,上面的字迹潦草,却透着股血腥气——三座边城的守将,都是他母亲当年的旧部,跟着她出生入死过。
“陛下怎麽说?”
“召了文武百官议事,吵了一上午。”陆清安的语气带着嘲讽,“文臣说该议和,割地赔款以求安稳;武将说该迎战,踏平匈奴王庭以绝後患。”
江黎以合上军报,指尖冰凉:“你想怎麽做?”
陆清安转过身,眼底的光锐利如刀:“我请战。”
江黎以看着他,没说话。他知道这个答案是必然的。陆清安的骨血里,流着武将的刚烈,就像他母亲当年,明知边关凶险,却还是披甲上阵。
“朝堂上的老狐狸们不会同意。”江黎以轻声说,“他们刚除掉刘御史,巴不得你也离开京城。”
“我不在乎。”陆清安走到案前,掌心覆在他的手背上,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衫传过来,“我在乎的是边关的百姓。他们守着城墙,等的不是议和的文书,是能把匈奴赶回老家的刀。”
江黎以的指尖动了动,回握住他的手。雨幕中的长安城,安静得像幅水墨画,可谁都知道,这幅画的边角,已经被烽烟燎出了焦痕。
“我去说服陛下。”他站起身,紫袍的衣摆扫过地面,“但你要答应我,务必保重。”
陆清安的眼底,突然漫上一层柔软的光:“等我回来。”
这四个字,像颗石子,投进江黎以的心湖,漾开圈绵长的涟漪。他想起五年前陆清安离京时,那句冰冷的“江大人保重”,再看眼前人眼底的郑重,突然觉得,这五年的等待,或许真的不算太久。
御前议事的争论,比预想中更激烈。
以户部侍郎为首的文臣,跪在丹墀下哭谏,说国库空虚,不宜再战,不如割让河套地区,换一时太平。
“一时太平?”陆清安按剑而立,银甲在殿内的烛火下泛着冷光,“当年先皇割让燕云十六州,换来了百年太平吗?没有!换来的是匈奴得寸进尺,是百姓流离失所!”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震得殿梁上的灰簌簌落下。“臣请陛下给臣三万铁骑,三个月内,必踏平匈奴王庭,斩下单于首级,悬于城门之上!”
李卿砚坐在龙椅上,手指轻叩扶手,目光在陆清安和江黎以之间流转。“江相怎麽看?”
江黎以出列,声音平静却坚定:“陛下,河套地区是我大周的粮仓,丢不得;边关的百姓是我大周的子民,弃不得。陆帅的请战,不仅是为了复仇,更是为了长治久安。”
他顿了顿,补充道:“臣愿主持粮草调度,保证前线供应,若有延误,甘受责罚。”
殿内瞬间安静。谁都知道,粮草调度是苦差,稍有不慎就会背上“通敌”的嫌疑。江黎以此举,无疑是把自己和陆清安绑在了一起。
李卿砚最终拍板:“准奏。陆清安任征北大将军,率五万铁骑出征;江黎以总理粮草军械,务必保障前线供给。”
退朝时,陆清安走在江黎以身侧,玄甲与紫袍的衣摆偶尔相触,像两道交缠的光。
“你不必如此。”陆清安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动容,“粮草之事,本就凶险。”
“我是丞相。”江黎以侧头看他,眼底映着宫墙的影子,“保障前线,是我的职责。”
陆清安停下脚步,在宫墙的阴影里,突然伸手抱了抱他。动作很快,像怕被人看见,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力度。“等我回来。”
江黎以的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铁腥味,还有淡淡的松木香。他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