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蓝的光影靠近,像极了人——他俯身下来,全息光影轻轻“吻”在米久的唇上。他甚至记得闭上眼睛。影像发颤,表达着他的紧张和兴奋。
没有实体触感,米久却感到一股微弱丶奇异的生物电流窜过皮肤,带来一丝酥麻。他判断不出是自己的情感引发了错觉,还是这一刻,他真的与铁蓝産生了某种生物电上的共鸣。
“我不会消散。”一吻之後,铁蓝温柔和坚定地承诺:“你是我的锚点,是宇宙中最独特的坐标。所以不要担心,无论我走多远丶扩散到网络的哪个角落去,我都能循着你的信号找回来。相信我。”
铁蓝的光影在空中消散开去。米久定了定神,接通了陈昭昭。妈妈出现在面前,背景是绿树茵茵。
“妈妈?你在哪里?”米久小心翼翼的关切着——她看起来异常疲惫,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迷茫。
陈昭昭对儿子挤出了一个笑容,“阿久。我……现在有些事情,需要想清楚。”她的目光飘向很远的地方,“给我一点时间。”
米久的心沉了一下。妈妈没有深入交谈的意愿。他只好点头:“你在哪里?安全吗?”
“嗯。你照顾好自己。我想明白了,一定告诉你。”
光幕熄灭。陈昭昭站在林间,吐出一口沉重的叹息。她在母校,她和米明澈读能源物理的时候,很喜欢来这片树林散步。空气里似乎还残存着二十来岁的明澈畅谈未来时挥洒的理想主义光辉,关于“科技造福人类”。
她沿着从前的小路走到了物理实验大楼。正在放假,走廊里空旷寂静,只有她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回音。当年,他们曾在这条走廊上追逐打闹丶在窗台边讨论课题丶在实验室里为了一个数据争得面红耳赤,又在星空下和解相拥……
每一个角落,每一缕透过窗户的光线,此刻都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她的心。昔日的甜蜜细节,如今都变成了最残酷的讽刺。
她推开一间物理实验室的门,走到巨大的黑板前。她突然知道自己想做什麽了。
她拿起一支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一行凌厉的大字:
【摧毁灭世级武器的可行方案】
然後,科学家的冷峻逻辑接管了一切,粉笔在黑板上划出尖锐的声响:
【物理爆破:
——所需等效TNT当量……
——可行性:极低,需穿透多重防御工事
——风险:极可能引发连锁爆炸】
【化学蚀穿:
——溶解核心模块所需特殊腐蚀剂……
——可行性:微乎其微,难以安全投送
——风险:将引起灾难性化学污染】
【程序入侵:
——需要顶级黑客或预设後门
——可行性:实操近乎不可能
——风险:理论上安全系数最高,这种武器通常会设计安全性自毁程序,但黑客被定位清除率达99。9%,且黑入系统获得的操纵窗口期不可控】
【能量反噬:
——诱导其内部能量过载自毁
——可行性:外部能量引导条件苛刻
——风险:诱发不可控的毁灭性爆炸】
【空间坍缩:
——用反物质构造局部奇点
——可行性:目前仅存于理论物理论文
——风险:奇点持续膨胀至吞噬星球】
……
写到这里,粉笔“啪”一声折断。陈昭昭退後两步,看着黑板上那一条条通往地狱的路径,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谬感将她淹没。她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惨笑,在那令人绝望的方案清单下方,用力地划下两道横线,然後写下了最终总结:
如果摧毁一件灭世武器的代价,等价于或远超过一次灭世本身的尺度——那摧毁,究竟是为了拯救还是仪式感?
人类的命运轮盘,终其一生所转动的,难道不过是赌那亿万分之一的——掌握权力者刹那间的慈悲与良心未泯?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