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夜枭内部早有裂隙,陈昭昭面对雷坤的私人条件,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一丝喘息。无论如何,这总算是个转机,“明澈,你怎麽看?能信吗?这该不会是夜枭的试探?”
“夜枭……”米明澈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踱到窗前,仰头望了一眼太阳。刺目的阳光让他记起了当年矿灯巷里的事——爸爸的尸体被夜枭吊在阳光里,要不是唐毅摁住自己不让自己出去送死,父亲和自己这一家三口,当年就在地下相聚了。
他哼笑一声,同步了雷坤的信息给唐毅,而後分别给夜枭和雷坤回信。
夜枭:你们要的东西,我答应,我只有一个条件: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雷坤:身份和医疗都没问题,我另外给你提供一个高管位置,只要你能保护好我儿子。定位什麽时候可以给我?”
掌权多年培养出来的沉稳重新回到米明澈身上,他对陈昭昭挤出了一个冰冷刺骨的笑来,“昭昭,夜枭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陈昭昭被明澈的眼神盯得背上汗毛倒竖,急道:“你想做什麽?你不能用阿久的性命冒险!”
“不是冒险,是面对现实。”米明澈快速走到玄关,摸出了雪茄盒子,“我出去抽支烟。”
陈昭昭不肯退让,跟上来抓住了那只烟盒,她听懂了米明澈的过分愤怒,逼问道:“米明澈你告诉我!夜枭这些年被围剿的背後,是不是你的授意?这不是一场单纯的勒索,这是报复!猎枭,是为夜枭才组建的,你和唐毅到底合谋干了些什麽!”
“昭昭,”米明澈的下巴抖动了,为什麽昭昭永远能问到他不想说的事,他擡起的手在昭昭和自己之间停了一瞬,“爸爸是夜枭杀的。”他果断抓住烟盒抢了回来,转身上了楼,“我要!去吸支烟。”
昭昭的眼神几乎烧穿了他的衣服,在他的後背上烧出两个洞来。米明澈在楼梯转角躲过那份审视的下一秒紧紧靠在了墙上。
面对现实就是,他断定夜枭不会放阿久回来,勒索,只是榨干阿久最後的价值。他翻出藏了几层的绝密文件,签署後发给了唐毅——焚城器充能协议。
信息同步画完圆的瞬间,唐毅的特殊通讯催命一样震动了米明澈整条胳膊。他接通之後一步两阶跑上楼,生怕被昭昭听见了继续追问他。
唐毅的那双蓝眼睛急得几乎成了亮白,“我们不用做到这样!我一定能把小久救回来!焚城器一旦啓动就回不了头了!”
“我们现在还能回头吗?”米明澈满脸一意孤行的决绝,“我儿子回不来,我一定要人陪葬!不止是辐射山脉!老唐,我……”他终于点上雪茄,将自己藏进医疗舱的阴阳里,一个躲开所有日常气息的角落,“你知道雷坤是谁吗?我不知道,我想你也不知道。这些年猎枭不停围剿夜枭,凭借的是绝对的武力差距。老唐,我们都太傲慢了。阿久出事,我有责任……和爸爸一样,都是因为我太傲慢……”
“别放屁!你没做错任何事!明澈,你要冷静。我同意充能,但你要答应我,不许轻举妄动。现在你回陈博士身边去等我消息。”
通讯切断,眼前黑了下去,另一幅画面映到烟草那飘渺的烟上。年轻气盛的米明澈,带着他未经风霜的天真,请爸爸一定要支持他为下城通电的能源计划。
明澈,光明丶澄澈,爸爸对他寄予的希望是纯粹通透丶智慧通达。可他都做了什麽?他愚蠢地和爸爸一起去下城签合约,半路被夜枭伏击。他只捡到了爸爸佩戴的那枚米字家徽,至今爸爸的坟仍是衣冠冢。
现在阿久也要死在夜枭手里了。
报应!
当年带父亲走向屠场的,是他天真的理想;此刻送儿子踏入死地的,是他傲慢的复仇。
金属腥气突然漫进鼻腔。米明澈怔然低头,掌心被烟头烫穿了,智能义体判定为轻微损伤,刻意调低了痛觉。没有血流出来,机油管道在截断瞬间仿生收缩了。
这个连疼痛都需要被批准的世界,人类不应该脆弱。科技世界没有报应。如果有,就让全世界一起承受吧!
他猛地拉开门,力量大得扭断了纯钢把手。
陈昭昭的声音就在走廊的另一边。她在与电厂工程师通话,看见米明澈从医疗室出来,她匆匆对工程师吼道:“做好记录!没有爆炸迹象之前别再打给我!我现在有更要命的事!”
她撞到米明澈面前,狠狠攥住他的衣襟,声音因极度的愤怒和恐惧而撕裂变调:“是你干的!电厂全局供电突然提峰,峰值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层级!那些电去了辐射山脉对不对?!你想把阿久和他们一起炸成灰吗?!”
她被米明澈用巨大的力量带进他怀里,被他的两条胳膊紧紧箍住。他一手强硬地按着她的後脑,迫使她的脸紧贴着他的肩窝,嘴唇贴着她冰凉的耳廓,“昭昭,听我说。那是给唐毅的突击队供能,他们在山里搜寻,需要最高功率的护盾。”
“撒谎!”她发狠地扭动着要逃脱他的桎梏,像卡在网眼上的鱼那般,“突击队用不到千分之一!把能量闸给我!立刻!”
米明澈不为所动,他的禁锢没有一丝放松,声音温柔得让人毛骨悚然,“阿久在山里多待一秒,辐射就啃掉他一年寿命。唐毅的装甲每拖延一秒啓动,都是谋杀!你要阻碍他们救儿子吗?等阿久回来,一切都会恢复原样。昭昭,这世上唯有我和你是豁出性命也要拽他回来的。”
陈昭昭的挣扎凝固了,为了一种她无法权衡的恐怖的可能性——放任米明澈可能是摧毁儿子,反对米明澈也可能在杀死儿子。
米明澈抚摸着她的後背,一下又一下,“别怕,相信我就可以了。你一向最信任我的,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互相拆台。”
他明明离得这样近,却像站在冰山之巅,他的恒温系统温暖依旧,她却因无边的冰冷打起哆嗦。半晌,陈昭昭的喉咙里终于挤出了一声哀鸣,那是被理智与母爱的两枚齿轮咬合碾压的声音。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