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不疑有他,跟随米久穿过走廊。前方是一道厚重的安全门,米久的生物信息让沉重的门缓慢挪动出通路。
前方工厂枯燥多了,只有没完没了的金属通道和冷淡的白光。绕了几个弯後,佐藤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停下脚步,“米久,你记得怎麽回去吗?”
“我就是路标。”米久随手按上最近的电子地图,墙面立刻亮起,浮现出立体的路径投影,一条绿色箭头清晰地指向出口。但他没有转身,反而盯着通道深处,眉头微蹙,“再往里走走,我总觉得前面有什麽。”
然而,通道的尽头只是一面毫无特征的金属墙。
米久站在墙前,伸出手掌摩挲着冰冷的合金表面,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某种隐藏的机关。他喃喃道:“怪了,这里不该是死路。”
回家以後,米久翻箱倒柜地找着什麽。肯定有什麽东西能让他记起来。
他小时候的房间还放着,毛绒玩具丶机器狗丶篮球丶奖状丶作业本……
作业本?一副画面在他脑海中闪过,对了!他的儿时涂鸦,画完给爸爸看来着。
他快速走向米明澈的书房,在门口站了半分钟。AI管家问他是否需要帮助,米久摇着头握住门把手——真的没锁?
他从没试过开这扇门。爸爸是没想过自己会来,还在家不设防?
门内的世界是灰色的,深深浅浅,除了一只巨大的深蓝色鱼缸。米久从不知道总是笑的爸爸经常将自己关在这样枯燥的地方。
他沿着桌边摸过去,冰冰凉凉的。爸爸想事的时候,总喜欢摸边缘。什麽时候自己能摸出爸爸的心思呢?
转过去,他看到了桌上那个银灰色相框里的全家福。半身像,爸爸妈妈肩膀贴在一起,将几岁大的自己捧在中间。
米久对着傻里傻气的丁点大的自己,憋不住笑了一阵。
一转头,照片对着的方向,那扇书柜的门里,一个薄薄的夹子,夹在整整齐齐的《能源物理年鉴》之间。
他抽出来,里面是一张泛黄的儿童涂鸦。歪歪扭扭的线条勾画出杂乱的管道,尽头趴着一个血红眼睛丶大张着嘴巴的无脚怪物。旁边稚嫩的笔记写着:怪兽房间!!!
米久摩挲着纸张,记忆突然翻涌上来。那年他五岁,在0号机组走丢了。他很冷,但是有一条管道,有热风丶有声响。他爬进管道,跟着热风,里面是黑的,记不清,也不知爬了多久,一只鲶鱼形状的清洁机器人拦住了他。
他很害怕,一定是,不然怎麽画怪物呢。不过他是怎麽回来的?也许是骑着鲶鱼吧。他只记得眼前重新亮了,爸爸将他紧紧抱入怀里。
米久肩膀忽地松下来。回手摸了摸照片里的爸爸。
楚枢不是每次都让铁蓝进实验室里间,他似乎将批准当成了控制铁蓝的一部分。每次,他都要铁蓝低头要求他。而铁蓝不是每次都愿意。
今天铁蓝很高兴,所以,说“让我进去”之後还商量似的说了“吧”。
楚枢做出惊讶表情,退了两步眼中带光地上下打量铁蓝,“语气助词?今天很乖啊。”
铁蓝总觉得,楚枢像在看一只终于学会了作揖的笨狗。他在白门和楚枢的眼镜框之间选择了眼镜框,“是。请。”
“那我得想一想……”楚枢走近些嗅了一下,笑道:“晨星区的味儿,去一趟就这麽满足。”
铁蓝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数据硬盘,“到喂阿凉的时间了。她喜欢新数据。”
“多给你半小时,给阿恒也喂一份。”楚枢走向认证器,“我会检查行为记录。”
白门滑开时,阿恒的全息影像正趴在纳米脑玻璃罐上,用手指追着里面的银色纹路画画。也许,他的“意识”正畅游在数据海洋里。
他有自主意识吗?铁蓝突然很好奇,怎样才能验证呢?
阿恒忽问:“你在想什麽?铁蓝,你今天很温柔。”
“我?”铁蓝目光扫过环绕服务器的数十个传感探头,它们无一例外地聚焦在他身上,“阿恒,既然在看我,干嘛不转过来?”
阿恒猛地扑向铁蓝,在看见铁蓝张开胳膊之後骤然刹住,懊恼道:“还以为你会害怕呢。明明很多人都害怕突然冲过来的人。”
铁蓝笑笑,“我带了些新数据,想看看吗?”
阿恒吞噬数据的样子比阿凉活泼太多了,符合十岁孩子的好奇心,不时地笑起来,咯咯咯地,或是摇头叹气,时而又露出不解与恍然的神情。
铁蓝席地盘坐,看着纳米脑的银光在培养罐里流转,“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