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泓也不挣扎,由着阿布给他洗头丶洗澡丶穿衣服丶吹头发。
当杨泓被放进柔软的真丝被里时,他猛然抓住要起身的阿布,小声道:“别走。”
阿布说:“我去关灯,宝宝,我不走。”
杨泓眼巴巴地看着阿布,阿布揉揉他的头,下床关了灯复又上床紧紧抱着他。
他不知道杨泓怎麽了,但刘伯明说当杨泓不说话一直发愣出神的时候自己得给他足够安静的空间,他说什麽你做什麽,千万不要违背。
温热厚实的肌肤给了杨泓最大的安全感,他把自己缩进阿布怀里,听着雨声慢慢地睡着了。
待杨泓响起沉稳均匀的呼吸,阿布才轻手轻脚地移开他下床。
“喂,哥……”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顺着窗户的细小缝隙进入杨泓的梦,他睡得极不安稳,一直在阿布怀里翻来覆去,精神极混沌下,他又回忆起了徐孟菁的话。
“高考前你哥不是感冒,是受伤。”
餐厅里,徐孟菁缓缓道:“那年六月成州有晚下着暴雨,你哥开摩托车去接喝多了的父亲,不小心摔伤。摔伤的地方还碰巧是右手手腕,高考时他答题手都是抖的。”
那般久远的事情,杨泓记不太清,但父亲确实有淋着大雨回来的场景。那天母亲在麻将馆里打麻将,他和刘伯明在家,临睡前刘伯明接了个电话,抓起雨衣和摩托车钥匙就走了。
等他再见到刘伯明已是次日下午,刘伯明手上缠着绷带,人烧得有些迷糊。
他问杨建军,杨建军也只答道:“骑车摔了,这外面下雨你哥他淋了雨就感冒了……宝宝,别愣着给爸倒杯水去。”
刘伯明感冒在家休养了一周,那一周多他的手都用不了力。还是高考前,廖静看不下去带他去一个老中医那里扎了两针才好了些。
雨还在下,杨泓扣着手,半晌道:“我爸是个烂人,我哥他……只是跟我说他生病了而已。”
徐孟菁道:“他当然不会跟你说这些。小泓,你哥他那些年真的过得很苦。”
杨泓下意识驳道:“怎麽会?”
徐孟菁抿了口茶,说:“你爸妈不喜欢他,又怎麽会善待他呢。”
这时杨泓猛然想起刘伯明跟全家人为数不多的照片以及当初外婆去世时廖丹的话,“他是我爸妈养大的,他们怎麽可能没有感情。”
徐孟菁道:“因为你出生了,谁有了亲儿子还管养子?”
杨泓愣住,徐孟菁:“你父母领养你哥是因为没有孩子,可你出生了他们还会喜欢你哥吗?你哥被领养时七岁半,按理说健康的男孩子被领养的几率很高,但你哥他因为原来家庭的缘故,在孤儿院住的那半年里一直是个很孤僻的性格。所以你父母才会领养到他,带他回家,把他当亲儿子看,他才慢慢开朗起来。”
“我想在你没有出生前的三年里,你哥他都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跟你哥初中就认识了,那时候他总是穿着校服,很少穿常服,就算是常服也是一件洗得褪色的不合身短袖和脏兮兮的鞋子。到了高中他还会穿初中的校服,整个人很滑稽,冬天冷的时候他就把初中校服穿在高中校服里面。”
杨泓不信这些,低声地虚心驳道:“我哥节约,我妈给他买衣服他都推辞的。”
徐孟菁笑了笑,说:“当年我有点冒犯,调查过你们家。你哥当年中考成绩不错,但你爸不让他读书想送他去当汽修学徒,这样能给家里省钱也赚钱。读高中的机会是你哥跪在地上求了你爸三天才求来的,这也是推辞吗?你爸妈只是把他当做一个劳动力去看。而且你父母在一四年春把你哥送回过孤儿院,只是几天後你父母又把他接了回去,小泓你还记得吗?”
轰隆——
一个巨大的雷声在杨泓耳边炸开,身处夏日的他浑身如坠冰窖,杨建军怎麽可以做出这种事呢?
他颤抖着唇道:“我……我不知道……”
雨声更大,他想起也是一个这样的雨天,他午觉睡醒发现房间里没有刘伯明,问父母他们也只说哥哥出去上学了。可好几天过去,刘伯明没有回来,他大哭着要廖静和杨建军把刘伯明还给他,陪他玩。
廖静被他哭闹得烦,打了他一顿把他带去麻将馆,他也闷闷不乐的。父母一说话,他就要刘伯明回来陪着他,杨建军烦的不行,说:“明天明天!明天杨濯就回来!给老子睡觉去!”
“不要,我现在就要哥哥。”
杨建军抄起扫帚打了幺儿一顿,小杨泓被打怕了,还是身为母亲的廖静哄着他回了房间,等他再次醒来,刘伯明正在厨房做饭。
他飞跑过去抱住刘伯明的腿,兴奋道:“哥哥你回来了?”
刘伯明温柔道:“嗯。”
啪嗒一下,泪珠砸在杨泓手背上,徐孟菁递来纸巾,不忍道:“对不起,我不该跟你说这些,但你哥他最近一年多的整体情况很不好,我想可能是跟你有关。我希望你知道他的过去後,能明白他的一些苦衷,就像当年他为了你放弃去国外的事。”
杨泓擦着眼泪,哽咽道:“他为什麽要放弃?去国外不好吗?干嘛要因为我放弃这个。”
徐孟菁道:“他舍不得你,他说他走了你就没人照顾了。大学那四年,我回国好几次找他,他都在做兼职挣钱,说想给你更好的生活。在他心里,你一直都很重要。”
杨泓泪如雨下,尤其是在得知刘伯明为自己放弃这些只想留在身边时。那时的自己怎麽做的呢,拒绝他的一切信息,不接电话,很多年都不联系他,在久远的时间长河里慢慢的淡忘刘伯明曾经对他的爱。
所以等两人再相遇时,他固执的认为,当年是刘伯明抛弃了他。
徐孟菁道:“很多误会都是可以解释的,小泓你哥哥他很在意很爱你。兄弟俩有什麽说开就好,要是他不爱你也不会……这麽多年都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