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湛程哼道:“谁容易啊?”
老头儿馀光瞥到他腕间的沉香珠子,眉心一蹙。
他缓缓擡眼,触及何湛程目光,见儿子一脸心虚地别开视线,心下便已经了然。
老头儿不甚赞同道:“你这珠子,前几个月戴他手上,现在又戴你手上,这送来要去的,这下算是不灵了。”
“你也是,既然是没定下的事,怎麽就轻易地给了人家?既然给了人家,你现在要回来又像什麽话?”
何湛程低头攥紧着手腕,乖乖挨训。
老头儿又说:“我不管你这些桃花债怎麽处理,我就一句话,你这个珠子不能再戴在第三个人手上。”
何湛程忍不住插嘴:“你都说不灵了,还管这麽多干什麽?”
老头儿瞪他:“你要气死我是不是?”
何湛程蔫下来:“知道了。”
“今年入藏给你师父上香磕头,是不是也没去呢?”
“没,我今年忙。”
“忙什麽忙,你能有什麽忙的?”老头儿教训道:“有什麽事能比你小命还重要的?当年我可是跟人家说好的,每年去山上捐香火还愿,你老爷子我这麽多年丶砸这麽多钱,不就是为了图你个平平安安吗?你在美国的时候都知道专程跑回来一趟,现在反而不懂事了?”
“知道了,知道了。”何湛程不耐烦地撩了撩头发,说:“我抽空就去。”
“还抽什麽空,这都入秋了!”老头儿不满道:“你少在我面前耍帅,你夏天不去,难不成要等着腊月隆冬再去吗?”
何湛程瞪大眼珠:“我哪里耍帅了?!而且就凭我这张脸,还用得着‘耍’帅?”
“对你的基因自信点儿,你儿子我天生就这麽帅好吧!!”
老头儿:“…………”
然後命令:“我让你立刻就去,听见没?”
何湛程抗拒地别过脸:“我看你还有力气训我,身体应该也没多大问题,实话告诉你吧,我要回美国了,有空再来看你!”
“我知道,”老头儿没好气道,“我听老二说了,你准备了哥大的入学考试,但这和你跑一趟西藏不冲突。”
何湛程不甚在意:“再说吧,珠子都不灵了,再拜那些虚如缥缈的东西有什麽意义?有那闲钱,还不如给我办的学校多买点儿教学仪器,那才是积阴德呢。”
“胡说八道!!”
老头儿勃然动怒,整个人剧烈咳嗽起来,胸口震得剧痛,他拍着床训斥道:“我不要你丶咳咳!我不要你积什麽狗屁的阴德!我要你活着!咳咳咳!你这辈子什麽都不用干!你就负责给我好好丶咳咳丶好好地活着!!”
“爸!”何湛程吓一跳,连忙起身去扶他,焦急紧张道:“爸!你别动气!我说着玩儿的!我都听你的!我全都听你的!”
Noah和Leon急忙奔过来看,茉莉也惊了一下,慌张跑过来,将何湛程拉到一旁,焦急提醒道:“三少,何老董术後的胸腔气管上还带着伤呢,他可禁不住你这麽气啊!”
何湛程吓得不轻,一颗心扑通到嗓子眼,身後Leon抱着他爸在顺气,Noah狂按急救铃,下一秒,病房内瞬间涌进一群喧闹嘈杂的白大褂,最後的两个人推着笨重的电子仪器,他们一窝蜂全都扑到他爸床前。
何湛程不敢回头去看情况如何,抓救命稻草一样,双手死死地攥紧茉莉的手臂,急得红了眼眶:“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丶我知道!”茉莉疼得话音发颤,隔着一层西装布料,她小臂几乎都要被他攥断了。
茉莉艰难抽回自己胳膊,眉心蹙起,终于察觉他不太对劲:
这麽一副高大身躯摇摇欲坠着,两边额头爆着青红的血管,宽大的掌心冒着湿淋淋的冷汗,脸颊也浮起不自然的薄红。
茉莉忙一把搀住他,无奈又心疼地安慰道:“我知道,放心,你放心,何老董也知道,没事的,你下次多注意就好了。”
何湛程懊恼得简直无地自处。
长达两个小时的全身检查,老爷子痛得昏迷过去,虽然是虚惊一场,衆人皆唏嘘着抹了把汗,但宋院长委婉地暗示何湛程尽量不要再和老爷子说太长时间的话,尤其不要再惹老人家生气。
“希望三少往後谨慎一点,我们承担不起额外的风险。”
何湛程愧疚万分地点了点头。
等宋院长那帮人离开後,何湛程望着那一脸安详地躺在床上的七旬老头儿,他不知道他爸究竟是睡沉了,还是根本痛得醒不过来。
他不敢再靠近病床。
他除了惹他爸生气之外,什麽都做不了。
何湛程浑浑噩噩着,大脑一团乱,他闭着眼浅浅呼吸,眼前一阵接着一阵的天旋地转。
他感觉自己彻底虚脱了,倚着屋内光线最暗处的墙角,缓缓滑了下去,一屁股坐在冰凉地板上。
他埋头缩在双臂间,朝下的右掌心里,紧紧攥着再也打不通某人电话的手机。
戚时。
他眼底漆黑模糊成一片。
***
凌晨,三点半,夜色深浓。
茉莉和Noah聊完老爷子的病情,起身去走廊给自家老板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