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高级会所的私人包厢,黑冰裂纹大理石桌面的矮几上,威士忌酒杯里流动着淡金色的光,水波粼粼的,犹如某个人含情带笑的眼眸。
沙发上的男人猛地一仰头,粗大喉结滚动两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穿偏商务化的黑衬衫与西裤,袖口挽到肘间,露出肌肉紧实的小臂,领口惯常松开两颗扣子,饱满的胸膛几乎将丝滑的蚕丝布料撑破,右手指间虚夹着支烟,薄薄的烟雾飘荡在昏暗的光影里,他低垂着眉,令人看不真切。
只知道是位来头不小的丶英俊成熟的男人。
锃亮的皮鞋踩着扔在地上的领带,压迫感扑面而来。
几个面庞白净的男孩拘谨地立在桌前,等了半天,不知道他要干什麽,更不敢吭一声。
终于,有个男孩忍不住了,低头捂嘴小声咳嗽了下,男人缓缓擡起眼,用一种几近刻薄的丶挑剔的冰冷目光,将他们从头到脚一一扫过。
手指随意地悬到玻璃缸,男人掸了掸烟灰,下一秒,往桌上甩出七沓红钞。
“拿钱的直接走,不拿钱的留下来陪我喝酒。”
一沓红钞十万块,共七十万,一人一份,几个男孩面面相觑,犹豫到底是拿钱走人,还是陪这位出手阔绰的男人共度良宵。
十万块对他们来说,不多不少,两三天就能赚到的钱,两三天就能挥霍光,而且,他们每个人都被精心挑选出来高级男模,又都是初夜,身子金贵,虽说拿钱走人听起来不错,但这位客人往後再来,肯定就不会再点他们了。
可如果今晚他们把客人哄高兴了,随便谁被人相中了,豪车礼物还不都是要多少来多少?
那个咳嗽过的男孩预料客人会嫌弃他,没纠结多久就拿着钱走了,剩下六个人,一窝蜂涌过来,点烟丶倒酒丶剥葡萄皮,该唱歌的唱歌,该跳舞的跳舞,偌大华贵的包厢,一刹间迷幻光影炫耀闪动,短短几分钟就热闹起来。
活泼开朗的少年音充斥着包厢内每一个角落,一个男孩唱到嗨处,不免有些得意忘形,跑过来将话筒递给沙发上的男人,甜甜地撒娇,说“哥,你来一首”,男人皱起眉,不耐烦地说了句“你自己唱”,男孩被吓到了,意识到自己算是没戏了,出于职业素养,强颜欢笑着跑走了,转头就切了首凄哀的悲情歌曲,嚎着嗓子唱起来了。
戚时被气得头疼。
依偎在他身旁的两个男孩倒懂事儿,拿着威士忌帮他一杯杯满上,一口一个“哥哥”的喊,声线清朗,带几分利落的生脆,他拒绝不了,仰着脖子一口口往喉咙里猛灌。
他妈的,兔崽子居然敢不接他电话,如果何湛程真的不想让自己联系他,又为什麽要在离别前送裸|照给他?!
何老三不是学商科的麽?这行为艺术搞得有点过头了吧!
明明昨晚还吵着闹着求自己干他,今天就又开始装上高冷了?
冷不丁呛了口酒,戚时低下头咳嗽两声,夹烟的手紧紧捏着玻璃杯,手指冰凉,眼圈微微发红。
何老三那个没心没肺的小畜生,是不是要在每一个爱上他的人的心口处捅一刀,才会觉得开心?
可他不一样。
他是有尊严的正派男人。
主动拨过去一遍电话,这就已经是他戚老二的底线;消息最多发三条,一条“你那照片什麽意思?”,一条“要不要回来和我交往”,一条“不回复就算了”。
呵呵,谁要跟何湛程那种臭名远扬的人谈恋爱啊?
他戚老二还嫌掉价呢!
酒过三巡,戚时醉醺醺的,叼着烟穿外套,准备起身离开。
两个陪他喝酒的男孩见他松懈,愈发变本加厉地缠着他,一只细白的手过来解他皮带,软语求他“哥哥,带我走吧”,戚时皱了下眉,刚想发火,一转头对上那男孩白净委屈的脸,他突然又觉得伤心。
男孩委屈,他也委屈。
今儿晚上,总要有一个人不委屈吧?
戚时扭头喷了口烟,将烟头拈灭,擡手揉了两把男孩儿头发,问:“会开车麽?”
男孩儿一喜,连忙点头:“会!”
戚时笑了声,扬手将车钥匙抛给他,两手插裤兜,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走着,哥带你住酒店去。”
他的地盘,倒不是睡不起,只是……
只是放着赵博那种级别的学霸大学生不要,吃饱了撑得跑来会所玩鸭子,这要传到当初费尽心思帮他学物理的他哥的耳朵里,他哥绝逼会亲手把他眼珠子给抠出来喂狗。
还有,他骂了无数遍鸭子的丶他哥身边那个小绿茶,也绝逼会冷嘲热讽地针对他。
他戚时英明一世,暂时还丢不起这个人。
戚时脚步有些踉跄,男孩贴心地扶着他走,不时在他耳边提醒“哥,小心台阶”,他醉意朦胧含混应着,二人走出“江山府”的会所大门,凉丝丝的夜风拂面吹来,戚时清醒几分,瞥了眼那只挽在他臂间的手,不免又觉得後悔。
人心真是有趣,心里面没装着谁的时候,在外头和谁乱搞一通都无所谓,一旦心里住进去一个人,甭管那人有多可恶丶伤他多痛丶辜负他多深,接下来哪怕再来一百个丶一千个和那人模样气质相近的好人,也入不了自己的眼。
“哥,”男孩询问道,“你车是那辆路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