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一帮子人玩儿疯了都互相搂着哥们弟兄的随便喊,但三少丶秦少和章少,除非他们三个自己下场来搂人,否则没人敢上前去和他们三个勾肩搭背,大家喝得再醉丶再神志不清,也只会碰自己认识的丶同等及以下阶层的人。
简言之,这圈子里虽看似一团和气,其乐融融,实则等级森严,不容他们僭越半分。
遥遥隔着热闹说笑的人群,戚时和何湛程不禁擡头对视一眼,四目触碰的瞬间,电光火石,两人同时一顿,又都默契十足地别过了脸。
很久很久以前,他们也曾是人群里令人艳羡的主角。
而现在,他们是躲在别人故事角落里的丶沉默黯淡的配角。
“诶,对了!”有人一拍脑门,扭头看向何湛程,“三少也买了不少吧?你押的哪个队赢?”
何湛程端杯子喝了口水,嗓子好了些,说:“我现在不想看球赛。”
章政礼撂下球杆,歪头问他:“为啥啊?你不也是德国队球迷呢吗?”
何湛程顿了顿,正要开口随便扯个慌,另一边戚时突然放下酒瓶,“啪”的一声响,立刻吸引衆人注意。
戚时脸上没太多表情,转头对章政礼说:“你们换个别的吧,我也对球赛没兴趣。”
戚时是东道主,大家对他不了解,虽然现在就算是瞎子都能看出戚总和何三少之间有猫腻,显然戚总在偏袒三少,但人家都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如果他们还要坚持,就显得他们这帮人太不识趣了。
秦颐儒爽快一点头,说:“那就换个别的呗!”
推手冲旁边人搡了两下,催促道:“老章,快!动动你那猪脑子想想,整点儿温和不刺激的活儿!”
章政礼想了想,对戚时建议:“那就整个桌游吧,咱玩儿真心话大冒险,时哥不嫌俗套吧?”
说罢,眯起眼,观察着戚时细微表情,见对方似乎颇为心动,但欲言又止,显然心有顾忌。
章政礼了然一笑,看出戚时是担心何湛程待会还要喝酒身子恐怕承受不住,于是追加了句:“这都快天亮了,咱玩儿几局就散,今夜酒早就喝够了,待会儿最後一场咱们都喝饮料得了!”
转身,象征性问一句身後一衆人:“你们成不?”
衆人也不傻,接二连三不耐烦地嚷嚷起来:
“那肯定成啊!都什麽点儿了,还喝个屁的酒啊!”
“就是,谁大早起的还喝酒啊!待会儿要醉了,回去晕道儿上都没人捡!”
“那必须啊!咱是懂法公民,喝多开车那叫醉驾!醉驾懂不懂!”
……
……
戚时便转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人,问:“你想玩儿这个吗?”
何湛程笑起来,冲他一挑眉:“怎麽,想套我话?”
戚时也笑,一脸无所谓地耸耸肩:“随你便,你也可以拒绝,咱们今晚就散了。”
“不,咱们从此就散了。”
何湛程笑不出了。
他低下头,掌心捂着还剩半杯的温水,心头顿时涌起一阵怅惘与落寞。
尽管是他先说分手的,还动手打了人家,可他早已习惯整个世界围绕着他运行。他家财万贯,年轻又有智慧,他风流倜傥,仅凭一张脸,走到哪儿都是受尽瞩目的万人迷——他是全宇宙的中心!
无论他如何任性发飙丶如何蛮横不讲理,身边人,尤其是他的枕边人,按理都应该始终忠诚不二地爱着他才对。
戚时怎麽能轻言放弃呢?
怎麽能在一夜之间变得这麽冷漠决绝呢?
怎麽可以因为他间歇性地厌倦和不耐烦,因为俩人几次稍微有点激烈的争吵,这人就真的转头离开呢?
就算他真的不爱戚时了,戚时也都该一生一世地追随他丶迷恋他才对啊。
戚时每一次说不想要他了,都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措与茫然。
“二哥,我错了。”
“二哥,你怎麽不继续挽留我啊?我出国之前专门来这里找你,不就是想再给你一个挽留我的机会麽?你再努力一点啊!你光用嘴说有什麽用?你再努力一点向我证明你真的很爱我,然後我就重新和你在一起了啊!”
“二哥,你真的不要我了?真的?你不要你的乖崽儿了吗?”
嘴唇颤动着,犹豫再三,玻璃杯几乎要被攥碎了,他不知何时也变成个畏畏缩缩的胆小鬼,紧张丶自卑丶焦虑丶还有莫名的鼻酸与委屈。
他强撑着最後的自尊,故作镇定地将脸埋在阴影里,又十分安静地喝了一口水。
当然,他没有将那几句话说出来。
全屋人都等着他,何湛程神思飘离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然後,他矜持地点了下头,口气却无比狂放:“行啊,不过喝饮料多没意思,还是罚酒吧。”
戚时皱眉,分手是一回事,他可不想让何湛程本来好好的一个身子毁在他手上。
正要开口说不如散局算了,那边章政礼翘起嘴角,扬声说了句“好办”,接着从衣兜里摸出两个白色的纸包,笑吟吟地夹在指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