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她的油画头像,趴在草坪上咬球的水彩画,在沙发角落里睡得四脚朝天的丙烯画。这些密密麻麻的小随笔画里记录了小边牧的成长,几乎能看到她的幼年是如何度过的。
当这些五颜六色的小玩意将巨型婚纱照彻底包围的三年后,不会说话只会哇哇哭的布鲁斯被放在挎着脸的墨提斯背上,和憋笑憋到龇牙咧嘴的玛莎托马斯拍了第二张家庭合照。
画像越来越多,照片越来越多,相册变得越来越厚。
第一本相册彻底塞满时,长大了一些,能够穿着小西服又是跑又是爬地追着墨提斯满屋蹿的布鲁斯站在玛莎身旁,与缩在玛莎怀里的墨提斯和立在家人身后的托马斯拍了第三张家庭合照。
——玛莎很喜欢这张照片,因为她觉得这张合照里的墨提斯是她表情最纯良的一次。
……托马斯就很怀疑墨提斯表情这么纯良是因为她在开拍前把布鲁斯从玛莎怀里挤走了,但他没有证据。
……总之,由于女主人十分喜爱这张合照,男主人十分果断地在结婚纪念日时送给了妻子一幅以这张照片为基础的巨型油画。
……据说因为玛莎把结婚照换下去的速度太快,当年的哥谭甚至怀疑这对行事优雅的韦恩离婚时会因为孩子和狗的抚养权打起来。
再然后,一些鬼画符般的纸片也被挂在了墙上。
它们都是布鲁斯初学画画时的成果,包括但不限于被画成瘦长鬼影的玛莎,被画成双开门冰箱的托马斯,被画成人型企鹅的阿福,以及被画成了一大坨毛栗子的墨提斯。
人类们对小孩子的画没表现出什么太大波动,只是笑了笑。
但墨提斯气坏了,她那几天追着布鲁斯踹,把布鲁斯在铺满地毯的玩具房里踹得如陀螺般旋转——伤害性不大,可布鲁斯未来又不准备学芭蕾,所以紧急介入的玛莎阻止了这种蓄意的报复行为。
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和墨提斯交涉的,反正第二天,那些乱七八糟的纸片旁边就挂上了一幅崭新的水彩画。
水彩画正中央是一个毛茸茸的狗爪印。
后来的后来,沉默的管家小心翼翼地将这些承载了回忆的东西一个个地拿下来,直到曾经五颜六色的墙壁上只剩下了那副巨型油画,以及昂贵的风景和花卉特写画。
又过了好多好多年。
有人带着叽叽喳喳的小嘴巴,用几个灵活的空翻跳进了韦恩庄园;有人惊慌又茫然地拎着撬棍,大张着嘴巴被带进了蝙蝠洞;有人一声不吭地跟在哥谭的黑夜身后,用乌黑的眼睛悄悄盯着餐桌上的甜点;有人鼓起勇气和父亲决裂,带着灿金一般的发丝飞进了这座华丽的庄园;有人坐在轮椅上,用五味杂陈的眼神看着自己曾经的黄黑制服。
于是墙壁被填满,新的照片被挂上。
脸上涂着小鸟图案的蓝眼男孩对着镜头比出两个剪刀手,胳膊上系着蝙蝠头的气球,面容青涩的男人则蹲在他身旁,对着镜头露出了有点尴尬,又有点高兴的笑。
神色拽拽,脸颊鼓鼓的小孩单手插兜,似乎不太好意思对着镜头继续啃手里的五球冰淇淋,而气质成熟了不少的男人将手搭在孩子的肩膀上,笑得十分平静。
黑发黑眼的孩子愣愣地蹲在毛绒玩具的海洋里,眼睛睁得很圆很大,似乎想对给她拍照的人说些什么。
相册里还塞着一些大部分都没全员到齐的家庭合照——那个神色拽拽的男孩出现得最少——倒不是因为被霸凌了,而是因为他是当年这个家里最喜欢上学的人,导致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都很难抓到认真学习、完美完成作业、夜巡时很专心,回家到时间就上床睡觉的他。
厚重的相册一本接一本,墙壁上的画像一幅接一幅。
崭新的,温暖的,快乐的。
——‘过去’似乎已经消失在了这些层层叠叠的记忆里,只在月光淌过那副家庭画像时才会从深蓝色的海里短暂地翻涌出来,轻得仿佛一道柔软的微风。
阿尔弗雷德一如既往地沉默。
可当今天他带着达米安走过那道再熟悉不过的走廊时,他的余光发现某处的颜色变了。
——管家停住了脚步,偏头向那块格格不入的小照片望去。
正在给达米安介绍家庭成员的阿尔弗雷德眨了眨眼:“……”
“怎么停了?”达米安皱眉。
“真是巧合,”阿尔弗雷德似乎有些释然,还有些高兴,“居然刚好在介绍到墨提斯小姐时看到了这幅画……刚好,可以给您介绍一下她了。”
达米安看了一眼那幅画,然后又看了一眼。
他没忍住,还是在阿尔弗雷德走过去时又又看了一眼。
“这位就是墨提斯小姐。”老管家显然已经陷入了回忆,“她曾经是韦恩老爷的姐姐,在这个家里生活了很长的时间……那真的是很久以前了,久到这张合照都开始褪色了。”
达米安神色凝重地皱紧了眉。
“我还记得韦恩先生和韦恩夫人在她第一次喊出声时的欣喜,他们如何亲吻墨提斯小姐,又是如何抚摸她柔软的脸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