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喜欢凑稀奇,不多时,贺云西带着他往外走,离开涌动的人群,到安静的地方待着等。
演出十点结束,江诗琪困得都睡着了,人群散去後找不到他们,二爷打电话才将二人喊过来。
陈则背江诗琪回去,到半路上江诗琪半醒,朦胧间闻到陈则身上的气味好熟悉,是股清冽的香,不是陈则平常的味道,而是……江诗琪睡眼惺忪地歪歪头,快到家了想起来在哪里闻到过。
贺云西身上有时会是这个气味,香的,贺女士送他的香水。
江诗琪趴陈则背上,实在是太困倦了,没精神睁眼问她哥身上咋会有贺云西的味道。哥身上有些烫,体温莫名偏高。
後一日醒来,江诗琪就忘了这茬,倒是更关注他们看没看到戏剧。
“看戏有意思吧,太好玩了。”
贺云西说:“下次还带你们去。”
“昨晚你和我哥咋不看完就走了呢?”江诗琪刨根问底,可惜对方不告诉她。
院子外的黄桷树开始抽嫩芽了,光秃秃的枝丫上长出密密麻麻的淡绿,往年每到夏季二爷就会让陈则给这棵树剪枝,老树不能长太茂盛,否则过不了两年,不仅这座房子的阳光将被全部挡住,斜密的枝丫还会长到旁边的房子里去。
今年提前修剪枝丫,二爷指挥陈则和贺云西,他们俩一起干。
二爷搭了张桌子坐下方喝茶,美滋滋同江诗琪讲述老黄桷树的风霜经历,这棵树还是二爷幼时种下的,那会儿高大的树只是院里水缸旁的一株小苗,那年重铺院子本是要把黄桷树当作杂草拔了,後面二爷的母亲把树挪到了外边,没成想多年後它能长得如此挺拔壮硕。
江诗琪听得入迷,像在听童话故事,二爷讲了很多以前的事,从老树到旧时他家的起落沉浮,再到他上山当道士的前因後果,以及後面一些年的种种。
二爷家祖上也阔过,有钱人家,後面遇上特殊时期,家便散了,二爷的父母也是在那时候没了,他成了孤儿,有家不能回,是一位善良的大姐于心不忍,怕五六岁大的他继续遭殃,于是偷偷送他去偏僻的山上躲难——当年的四野山上还没有道观,只有一个老道,一处破茅草屋和古时遗迹,而老道,便是二爷的师父,陈则的师祖。
至于大姐,则是陈则他奶,一位早早去世的老好人。二爷没告诉江诗琪大姐是谁,这些旧事,连陈则都不知情。
江诗琪不是很懂,小孩儿不理解的东西太多了,什麽特殊时期,什麽上山下山,她乖生为二爷倒茶,扬起下巴:“然後呢?”
二爷笑笑,只是摸了下她的脑袋。
去年确诊时,医生预估二爷最多只能活半年,如今早超过半年了,他还活得好好的,为这,老头儿尤其得意,老天待他不薄,多活一天赚一天。
又是一个月过去,还跟原来大差不差的,甚至隐隐有点好转的趋势。
距离上次去医院,二爷没再晕倒或抽搐,顶多是流了两次鼻血,别的时间都无事。
也许是吃药起了作用,得到了控制。
陈则更加准时地监督他吃药,强迫症似的,精准到哪一分钟。
熬到月末,二爷换季不适应,着凉了,成天咳嗽,还咳血了。
陈则没发现,二爷藏得很好,可那时贺云西在当场,老头儿擦擦嘴,拽着贺云西的衣角,生怕他喊人过来,等不咳了,血擦干净了,小声说:“别跟他讲……”
几近央求的语气,让贺云西不得不心软。
二爷躺椅子上,悠哉地摇动,慢慢又停了下来,一下午都没再动过。
陈则进门,唤了两声,可喊不动人。守在椅子旁,陈则脚下生了根,定在当场再难挪动一步,怔怔站到腿都麻了才敢伸手去探鼻息。
二爷这才动了下,懒散翻翻身,合上眼欠不拉几拖长声音:“还没死呢,着什麽急——”
有心逗耍陈则,装的。
“瞧你那出息,吓成啥样了都。”老头儿不当人,还白了他一眼。
陈则不生气,半蹲下,靠着椅子,嗫嚅半晌只叫了声:“师父……”
二爷没长心似的背过身,不看他:“大白天莫喊魂,做你的活儿去,该干正经事就干,少来烦我。”